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木料燃烧后的焦糊气,沉甸甸地压在潼关城的每一个角落。昔日繁华的朱雀大街,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斑驳的暗红色血迹。士兵们沉默地清理着街道,将同胞与敌军的尸体分开,偶尔有压抑的呻吟从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传出。
临时帅府大堂内,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。炭盆噼啪作响,驱不散深秋的寒意,更驱不散弥漫的沉重。
张辰端坐在主位,身上玄甲未卸,沾满血污与尘土的脸庞绷紧,眼神锐利如鹰隼,扫视着堂下诸将。秦山重伤昏迷未醒,他的位置空着,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。尉迟雄浑身浴血,甲胄破损,左臂草草包扎着,垂着头站在最前,宛如一头受伤后仍桀骜不驯的雄狮。
“报——!”亲卫队长周平大步闯入,声音嘶哑,“禀王上,初步清点完毕。我军阵亡七千三百余,重伤两千一百;守军除少数趁乱逃脱及降者,余者尽殁。府库…府库被高涣焚毁殆尽,存粮…不足万石。”最后几个字,他说得异常艰难。
“不足万石?!”石磊倒吸一口凉气,铜铃般的眼睛瞪圆,“他娘的!几十万人等着吃饭,这够塞牙缝吗?高涣这老王八蛋,死了也要咬人一口!”他愤怒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,震得灰尘簌簌落下。
张辰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缓缓敲击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,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上。他没有看石磊,目光落在尉迟雄身上:“尉迟将军。”
尉迟雄猛地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血性与不甘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。
“朱雀门破后,内城巷战,你麾下前锋营,斩敌多少?”张辰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千钧之力。
“斩敌…斩敌首级逾两千!”尉迟雄挺直脊背,声音洪亮,带着一股蛮横的傲气。
“俘获多少?”张辰追问,语气没有丝毫起伏。
尉迟雄的气势微微一滞,眼神闪烁了一下:“…俘、俘获不足三百。”
“为何?”张辰的声音陡然转冷,如同冰棱碎裂。
尉迟雄梗着脖子,脸上肌肉抽搐:“那些狗崽子!杀红了眼!高涣的亲兵抵抗顽强,伤了我们不少兄弟!兄弟们憋着一肚子火,看到穿高家军服的就想砍!末将…末将约束不力!”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,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。
“约束不力?”张辰猛地站起身,玄甲铿锵作响,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堂,连炭火都仿佛黯淡了几分。他几步走到尉迟雄面前,目光如刀锋般刺入对方眼中:“尉迟雄!本王三令五申,破城之后,降者不杀!百姓不扰!你当本王的话是耳旁风?!”
他指着门外,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:“看看外面!潼关城里的百姓,他们不是高涣!他们是活生生的人!他们只想在这乱世活下去!你的兵,砍杀俘虏泄愤,更有甚者,趁乱劫掠民宅,强索钱粮!这就是你带的‘虎狼之师’?!”
“末将…知罪!”尉迟雄双膝重重砸在地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额头渗出冷汗,“末将愿受军法!”
“军法?”张辰冷笑一声,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将,“陈禹!”
“臣在!”一直沉默旁观的陈禹立刻出列。
“查!前锋营所有参与杀俘、劫掠者,无论官职大小,一个不漏!为首三人,枭首示众!余者,鞭三十,逐出前锋营,编入苦役营!尉迟雄身为统兵大将,御下不严,杖责三十军棍!即刻执行!”
“王上!”石磊急道,“尉迟将军破城有功啊!高涣那老贼的儿子还是他亲手斩的!这…”
“功是功,过是过!”张辰斩钉截铁地打断他,目光如炬,“功不抵过!今日若因他破城有功就纵容军纪败坏,明日就会有更多人效仿!我军与那些祸害百姓的流寇土匪何异?!诸葛先生,你说呢?”
一直闭目养神的诸葛明缓缓睁开眼,捋了捋长须,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:“王上明鉴。治军如治国,无规矩不成方圆。乱世用重典,正人心、肃军纪,方为长久立足之本。尉迟将军此罚,既是惩戒,亦是警示三军。将军,可服气?”
尉迟雄抬起头,脸上再无半分桀骜,只剩下沉痛与决心:“末将…心服口服!谢王上不杀之恩!这三十军棍,末将甘愿领受!日后定当严加约束部众,再犯此律,提头来见!”他重重磕了一个头。
“押下去!就在这帅府门前行刑!让所有校尉以上军官都看着!”张辰挥手下令,声音不容置疑。周平立刻带人上前,将尉迟雄带了出去。很快,外面传来沉重的军棍击打皮肉的声音和尉迟雄压抑的闷哼。
大堂内一片死寂,只有军棍声和炭火的噼啪声交织。诸将脸色发白,再无一人敢有异议。杀伐决断的威严,此刻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。
就在这时,一阵清雅的药香飘入大堂。苏映雪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,未施粉黛,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。她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,眼神却清澈而坚定,手里拿着一卷写满字迹的绢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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