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!” 萧文正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沉稳,却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他上前一步,玉笏高举,朗声道:“开海通商,兹事体大!老臣以为,万万不可仓促行事!”
他话音落下,文官队列中立刻响起一片嗡嗡的附和声。
张辰眼皮微抬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萧相,说说你的‘万万不可’。”
萧文正深吸一口气,显然准备已久:“其一,倭患!前朝殷鉴不远!海禁松弛,倭寇便如蝗虫过境,劫掠沿海,杀戮百姓!我大夏立国未久,水师孱弱,如何能挡那些亡命之徒?海禁,乃祖宗保境安民之良策!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几位勋贵武将,加重了语气,“其二,耗资靡费!建造海船,组建水师,供养士卒,靡费何止百万?国库初定,百废待兴,当务之急是轻徭薄赋,休养生息,而非将民脂民膏投入这无底之渊!其三,奇技淫巧,奢靡之风!海外之物,不过奇珍异宝,香料玩物,于国计民生何益?徒然助长奢靡,腐蚀人心!”
“萧相言之有理!” 户部尚书钱谦立刻接口,一脸痛心疾首,“陛下,去岁江淮水患、西北旱蝗,国库本就吃紧。开海所需巨资,从何而来?难道要加赋于民?新朝初立,民心方定,此举恐失天下望啊!” 他悄悄瞥了一眼张辰的脸色。
“钱大人此言差矣!”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,是工部尚书李岩,他主管船坞建造,对开海颇为热心,“海船建造,确需投入,然一旦航线打通,贸易繁荣,税银滚滚而来,何愁不能回本?且沿海造船工匠、码头力夫皆可得活计,此乃利民之举!”
“利民?” 礼部尚书周正冷哼一声,他是萧文正的坚定盟友,“李大人莫要忘了,海商逐利,重利轻义!与番邦蛮夷交易,有辱国体!我天朝上国,物产丰盈,何需仰赖外物?开海,实乃舍本逐末!”
“周大人好大的口气!” 兵部侍郎,一位新晋的勋贵子弟忍不住呛声,“物产丰盈?那前朝为何要设市舶司?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!我看是有些人怕断了陆上商路的财源吧?” 这话意有所指,直指江南士族和部分把持陆路贸易的勋贵。
“你!血口喷人!” 周正气得胡子直抖。
“够了!” 张辰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争执的火焰上,大殿瞬间安静下来。他目光扫过下方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吵吵嚷嚷,成何体统?开海与否,利弊朕已知晓。萧相所虑,亦是老臣谋国之言。” 他话锋一转,“然,朕观《万里海疆图》,方知世界之大。我大夏若固步自封,无异于坐井观天。倭寇之患,在防不在堵!水师孱弱,便打造强师!耗资巨大,便取之于海,用之于海!”
他看向萧文正:“萧相,你只看到前朝倭患,可曾看到前朝市舶司鼎盛之时,岁入几何?”
萧文正一愣,显然没料到皇帝会问这个具体数字,迟疑道:“这…老臣只知确有巨利,然具体数目…年代久远,恐难确考…”
“难确考?” 一直沉默的苏映雪开口了,声音清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她从凤座旁的案几上拿起一本厚厚的、边角磨损的蓝皮册子,正是她从皇家密档库中特意找出的前朝《市舶司总录》副本。
“萧相,钱大人,诸位大臣,” 苏映雪站起身,将册子翻开,目光锐利地看向文官队列,“本宫这里,恰好有一份前朝隆庆十八年,也就是市舶司最鼎盛之年的收支总录。” 她声音清晰地念出上面的数字:“当年,仅广州、泉州、明州三处市舶司,共抽解关税、博买番货,折合白银——一千一百二十万两!占当年朝廷岁入近三成!”
“一千一百二十万两?!” 钱谦失声惊呼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这个数字远超他的想象,户部去年辛苦一年的总税收,刨去各种开支,能存下两百万两已是万幸!
大殿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,连一些原本反对的勋贵都露出了震惊和贪婪的神色。一千多万两白银!这是什么概念?足够武装一支横扫天下的强军!
苏映雪合上册子,声音不高,却字字千钧,直击要害:“萧相忧国忧民,担心耗资巨大。那么请问,若每年能得此千万巨利,是耗资,还是生财?钱大人忧虑国库空虚,民生艰难。那么请问,若有了这笔钱,江淮水患的堤坝可加固否?西北旱蝗的灾民可赈济否?朝廷的赋税,是否还有加征的必要?” 她目光转向周正:“周大人担心奢靡之风、有辱国体。敢问,丝绸瓷器远销海外,换回真金白银、良种药材,甚至异域精良兵器图谱(她刻意加重最后一点),是辱了国体,还是扬了国威?至于倭患…”
苏映雪微微一顿,凤目含威,扫过全场:“倭患根源,在于其国贫瘠,岛民凶悍,更在于前朝海防空虚,吏治腐败,给了他们可乘之机!我大夏新立,陛下雄才大略,若我们能打造一支纵横四海的强军,建立完善的海防体系,严查贪渎,倭寇岂敢轻易犯境?届时,商船往来,自有水师护航,何患之有?反倒是因噎废食,闭关锁国,坐视这万斛珠尘(指代海上贸易的巨大财富)白白流失,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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