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侍总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,脸色煞白,声音都变了调:“陛…陛下!太子殿下!宫…宫门外…宫门外…”
“慌什么!”张辰眉头一皱,不怒自威。
内侍总管噗通跪倒:“宫门外…聚集了…聚集了数不清的百姓!黑压压一片!领头的是津州港的渔夫、海商,还有江淮平叛后安置的流民…他们…他们抬着一顶巨大的万民伞!伞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和手印!说是…说是感念太子殿下监国期间铁腕肃贪,开海通商,活民无数…要…要献给太子殿下!”
“万民伞?!”张承业愣住了,下意识看向父亲。
张辰眼中精光一闪,那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——欣慰、了然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如释重负?他嘴角似乎想向上弯一下,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他松开了按着儿子的手,身体微微后靠,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。
“让他们…把伞抬进来。”张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承业,你去接。”
“父皇?”张承业有些无措。
“去!”张辰闭上了眼,只挥了挥手,“你是太子,这民心所向,本就该你去接。”
张承业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激动,整理了一下衣袍,大步向暖阁外走去。阳光从敞开的殿门外涌入,勾勒出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背影。
张辰闭着眼,听着外面越来越清晰的、山呼海啸般的“太子千岁”声浪,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真正的、疲惫却满足的弧度。
暖阁内只剩下张辰和侍立在一旁的秦山。这位跟随张辰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将,此刻默不作声,只是静静地看着龙榻上闭目养神的帝王,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愫——有担忧,有忠诚,更有一丝…难以言说的沉重。
过了许久,外面的声浪似乎平息了些。
张辰缓缓睁开眼,目光落在秦山身上,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:“老秦,有话就说。憋着不像是你的性子。”
秦山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,他猛地单膝跪地,铠甲发出沉重的撞击声。他没有抬头,只是双手高高捧起一枚用明黄绸布包裹的物件,那形状赫然是一枚虎符——能调动京畿十万禁军的最高兵符!
“陛下!”秦山的声音如同闷雷,带着沙哑和决绝,“老臣…老臣年迈,旧伤缠身…恐难再当大任!禁军虎符…请陛下收回!转交…转交明主执掌!”他刻意加重了“明主”二字,却始终没有抬头看张辰的眼睛。
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!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万民欢呼声,更衬得此地的空气凝滞如铅!
张辰的目光,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,瞬间锁定了秦山手中那枚象征着京城安危命脉的虎符。他没有立刻去接,也没有说话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甸甸地压在秦山宽阔的脊背上。
收回虎符?在这个敏感的时刻?在太子刚刚接下万民伞,声望如日中天,而自己病体未愈,禅位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?
秦山此举,是真心告老?还是…一种无声的站队?或者说…是一种试探?试探他这位开国帝王,是否真能舍得下这手中的至高权柄?试探他是否真的信任那个年轻的太子,足以掌控这京城最锋利的爪牙?
张辰的指尖,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榻边缘冰冷的金漆雕花。他脸上那丝疲惫的满足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令人心悸的平静。他看着跪伏在地,铠甲反射着幽光的秦山,这个陪他走过尸山血海的老兄弟,此刻却像一个沉默的谜题。
“呵…”一声极轻、极冷的嗤笑,从张辰的喉间溢出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他缓缓抬起手,却不是去接那枚虎符,而是指向了暖阁外——那里,是刚刚接受万民伞、沐浴在民心所向光芒中的太子所在的方向。
“秦山,”张辰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,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,“这虎符,你是要给朕…还是给朕的太子?”
秦山的头埋得更低了,捧符的双手纹丝不动,如同铁铸。他沉默着,没有回答。那宽阔的脊背,在龙榻前投下一片巨大而沉重的阴影。
张辰的目光越过他,投向殿门外喧嚣褪去后残留的明亮光影,眼神深邃如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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