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黄虽然不懂母亲为什么眼里流着泪，但是也知道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。
宫里四处兵荒马乱，七岁的他一直养尊处优，锦衣玉食，又何曾见过这般场景？他跟着大哭，却不答话。
他的母亲见他不回答，双手用力将他的脸捧起来，盯住他的双眼：“无夜，你看着我！你看着我！”
他泪眼婆娑。
娘亲的眼泪从面颊上一颗一颗滚落，却只伸手用力去抹儿子脸上的泪：“你不要哭，无夜，你不要哭。你听着，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你是谁……”
他心里十分害怕，仿佛意识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，拉着他母亲的衣襟不住地摇头：“阿娘，你不要扔下我，不要扔下我！”
刘贵妃心中酸痛，怜惜地抚摸着苍黄的脸庞：“阿娘不想扔下你，阿娘只想你好好活着，平平安安过完一生。”接着，她的面色忽然又严厉起来：“若要平安活着，你就要答应阿娘，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，什么也不要说。我问你听到没有！你说话啊！”
他终于用力点头：“阿娘……我答应……我答应你……”
说罢，几个宫女和太监抢上前来，将小小的苍黄从刘贵妃的怀里撕下来，拖走。
苍黄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：“我要阿娘！我要阿娘！”
这些宫女太监都不说话，每个人都流着泪，一起将他塞进一口井边的木桶里，然后用绞索放到枯井中。
在仓促间，他们告诉他：“小主子，要活命就不要说话，不要哭。”接着，还在他的怀里放了一块饼。
在井底，苍黄渐渐安静下来。他独自一人站在枯井中抬头看天。
他还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好，菊序城里总是秋高气爽的气候，永明宫上下到处都是大朵大朵的菊花。
那些花瓣缱绻错落，舒展有致，深浅颜色各不相同，在阳光下散发着慵懒和惬意。有时候他的母亲会摘下一大朵带在鬓边，和他的父亲一起赏菊。
他还和服侍他的宫女约好要去放风筝。井口里露出一片蓝天，是那种如纱一般浅浅的蓝色。
大朵大朵的白云从天上俯瞰下来。
不多久，蓝天消失了，浓烟和黑雾蒸腾起来，浓稠起来，渐渐将那天色掩盖了去。他在井里也能听到上面的杀声、喊声、哭声、笑声。
随后，娘亲的那只菊花的金钗掉了进来。再然后，大量的血从上面掉落下来，如下雨一般泼到他的脸上，滴滴答答，又咸又腥。
他捡起金钗，拿在手里。
他伸手摸了一下脸上，他知道，那可能是阿娘的血。
他手里死死地拽住那支钗，抬起头，心里说：“阿娘，我没有哭。阿娘。我答应你的事情，我一定会做到。”
……
他最后信守了对娘亲的承诺。
后来的五年，他都没有哭。
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是谁。
……
他甚至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他默默无言地跟随仁心上了寒山，默默无言地在寒山上学医，后来又去学观星。
一直到救他的那个人，他的师父仁心最后战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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