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元宫的死寂,是被一道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御旨撕裂的。
“传…传朕旨意…”赵琰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肺腑中强行挤出,伴随着胸腔深处破风箱般的杂音。他躺在龙榻上,厚重的锦被掩盖不住那形销骨立的轮廓,面色青灰,唯有一双眼睛,在九龙玉玺那微弱幽绿光芒的映照下,竟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、回光返照般的执念。“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…即刻…提审漕运总督蒋全!三司会审…朕…要亲听!”
王承恩猛地抬头,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!陛下!陛下在如此绝境下,竟要突然提审漕运案?!这…这难道是蜡丸中传递的指令?是绝地反击的信号?!他激动得浑身颤抖,几乎要扑到榻前,却被赵琰一个极其轻微、却冰冷如刀的眼神制止。
“陛…陛下龙体…”侍立一旁的孙邈脸色惨白,下意识地就要劝阻。这简直是自戕!油尽灯枯之躯,如何能经受公堂的喧嚣与心神的剧烈震荡?
“去!”赵琰猛地迸出一个字,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呛咳,几缕带着暗绿的黑血丝又顺着嘴角溢出。他死死盯着王承恩,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,不容置疑。“宣…张廷玉、刘瑾…旁听!立刻!”
【警告!精神负荷激增!预计维持时间:25小时41分…】
冰冷的系统提示无情地响起,如同悬顶的铡刀又落下一寸。
王承恩看着赵琰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决绝,瞬间明白了。陛下在用最后的时间,用这具残躯,为那渺茫的生机搏命!他不再犹豫,猛地以头抢地,发出沉闷的声响:“老奴…遵旨!”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。他挣扎着爬起来,胸前的白布瞬间又被渗出的鲜血染红,踉跄着冲出寝殿,声嘶力竭地传达着这道石破天惊的旨意。
旨意如同惊雷,炸响了死水般的朝堂。
刑部大堂,肃杀之气瞬间凝结。三法司的主官——刑部尚书郑铎、大理寺卿周文方、都察院左都御史严嵩,早已按品级肃立。张廷玉一身深紫蟒袍,面容沉静如水,眼神深邃难测,端坐于旁听首位,仿佛一尊风雨不动的礁石。另一侧,司礼监掌印太监、东厂督公刘瑾,身着猩红蟒袍,面白无须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、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,眼神却锐利如针,扫视着堂下。他身后侍立着几名气息阴冷的东厂番子,如同择人而噬的阴影。
空气沉重得几乎滴下水来。所有人都知道,这绝非一次寻常的会审。陛下病危,却突然提审漕运总督蒋全?矛头所指,不言而喻!无数道目光,或惊疑、或恐惧、或幸灾乐祸,都聚焦在堂下那个被除去了官帽、穿着囚衣、面如死灰的肥胖男人身上——漕运总督蒋全。
“带…带犯官蒋全!”刑部尚书郑铎深吸一口气,强自镇定,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沉重的脚镣拖地声响起,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将抖如筛糠的蒋全拖上大堂,按跪在地。蒋全肥胖的身躯瘫软着,汗水浸透了囚衣,眼神涣散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只剩下粗重的、带着恐惧的喘息。
“犯官蒋全!”郑铎一拍惊堂木,声调拔高,“你身为漕运总督,执掌天下粮秣命脉,却贪墨漕粮,勾结不法,私设关卡,盘剥商民!致使漕运阻滞,米价飞腾,民怨沸腾!更有甚者,涉嫌勾结匪类,私运禁物!桩桩件件,证据确凿!你,还有何话说?!”
惊堂木的脆响如同丧钟,狠狠敲在蒋全心头。他浑身剧震,猛地抬起头,涕泪横流,目光却本能地、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希冀,望向旁听席上那抹猩红的身影——他的主子,九千岁刘瑾!
“九千岁!九千岁救命啊!”蒋全发出杀猪般的嚎叫,肥胖的身体拼命向前蠕动,“卑职…卑职冤枉!卑职对您忠心耿耿…那些事…那些事都是…”
“住口!”一声尖利、冰冷、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断喝,骤然响起!
刘瑾猛地从座位上站起!猩红的袍袖无风自动,他面沉似水,眼神却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,死死钉在蒋全那张涕泪横流的肥脸上。那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,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、宣判死刑的冷酷。
“蒋全!”刘瑾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大堂每一个角落,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压,“陛下圣明烛照,三司会审在此!你身犯国法,罪证如山,不思悔改,竟还敢咆哮公堂,攀诬他人?!”他向前一步,猩红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砖,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众臣,最后落在蒋全身上,一字一句,如同冰珠砸落:“你贪墨漕粮,中饱私囊,致使江南米贵如珠,饿殍遍地!你私设关卡,盘剥往来船只,商旅视为畏途!你更胆大包天,纵容手下与河匪勾结,劫掠官船!桩桩件件,人证物证俱在,铁案如山!本督主…亦是痛心疾首!”
蒋全如遭雷击,肥胖的身体瞬间僵硬,脸上血色褪尽,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他张大了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。他明白了,九千岁这是要…弃车保帅!用他的命,来平息陛下的怒火,来斩断可能指向更高层的线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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