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好一个壮士断腕!既然京营不可恃,粮饷难以为继,那朕…便御驾亲征!”
这四个字如同惊雷,炸响在暖阁之中!
“朕亲率羽林卫精锐,星夜北上!以天子之尊,亲临战阵!提振边军士气,号令九边诸镇!朕倒要看看,天子旌旗所指,三军将士,谁敢不用命?!至于粮秣,”赵琰的目光锐利如刀,扫过刘瑾那张终于露出一丝愕然的脸,“朕自带内帑,沿途州县,见天子仪仗,自当竭力供奉!朕就不信,倾举国之力,还挡不住北狄的狼子野心!”
赵琰的声音在空旷的暖阁中回荡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、孤注一掷的悲壮。这是他所能想到的,唯一能绕过刘瑾那吸血魔爪,直接掌握兵权、振奋军心、并试图将战争引向正轨的办法!天子亲征,固然凶险万分,但总好过坐视刘瑾借着国难,将整个帝国拖入他私欲的深渊!
暖阁内死寂一片。连那龙涎香的烟雾都仿佛凝固了。
刘瑾脸上的愕然只持续了一瞬,随即被一种更深沉、更难以捉摸的阴鸷所取代。他微微眯起了眼睛,狭长的眼缝里寒光闪烁,如同毒蛇在评估猎物最后的挣扎。他没有立刻反驳,只是那无声的压迫感,瞬间沉重了数倍。
就在这时,暖阁紧闭的殿门外,传来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:
“陛下!万万不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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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。首辅张廷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显然已在门外听到了赵琰那石破天惊的宣言。这位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老臣,脸色比平日更加灰败,眼中布满了血丝,腰背却挺得笔直,带着一股风刀霜剑磨砺出的、近乎悲怆的刚硬。
他没有看刘瑾,目光直视御座上的年轻皇帝,大步走入殿中,撩起紫袍前襟,扑通一声,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之上!
“陛下!”张廷玉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,却又蕴含着千钧之力,“御驾亲征,断不可行!此乃取祸之道,亡国之兆!”
赵琰被张廷玉这激烈的反应震了一下,胸中翻腾的血勇之气为之一滞:“张先生何出此言?朕为天子,国家危难至此,难道不该挺身而出,与将士同生共死,以安天下之心?”
“陛下!”张廷玉猛地抬起头,灰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,眼中是深沉的痛苦与不容置疑的坚决,“陛下有此心志,老臣…肝脑涂地亦难报君恩!然,陛下岂不闻土木堡之变乎?!”
“土木堡”三个字,如同冰水浇头,瞬间让赵琰激荡的热血冷却下来!那是本朝开国以来最惨痛的记忆!正统天子御驾亲征瓦剌,结果数十万精锐全军覆没,天子本人沦为阶下囚!京师险些陷落,国祚几倾!
张廷玉的声音如同重锤,一下下敲在赵琰的心上:“陛下!前车之鉴,血泪未干!彼时英宗皇帝,亦是少年天子,意气风发,欲效太祖、太宗扫荡漠北之雄风!结果如何?轻信谗言,指挥失措,大军溃败于土木堡!天子蒙尘,神器动摇!若非于少保(于谦)力挽狂澜,坚守京师,我大胤江山,早已易主!”
他重重叩首,额头撞击金砖,发出沉闷的声响:“陛下!今时今日,情势之危,尤甚正统年间!北狄阿速吉,枭雄也,拥兵十五万,挟大胜之威,锐气正盛!而我京营空虚,九边诸镇人心浮动,粮饷匮乏,道路讯息断绝!陛下此时亲征,无异于以己之短,攻敌之长!将万金之躯,置于虎狼刀锋之下!京师空虚,若有不测,何人可守?陛下若有闪失,天下顷刻大乱,宗庙倾覆,只在旦夕之间!此非忠臣孝子所忍言!”
张廷玉的话,字字泣血,句句诛心!将御驾亲征可能带来的最可怕后果,赤裸裸地摊开在赵琰面前。他不是在危言耸听,而是在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。天子守国门?听起来悲壮,但结局往往是国门与天子一同破碎!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内部被刘瑾蛀空、外部强敌压境的时刻!
赵琰的身体晃了晃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张廷玉叩首在地,那沉闷的撞击声,如同丧钟,敲碎了他最后一丝凭借血勇支撑起来的幻想。他颓然跌坐回龙椅,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无力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他彻底淹没。天子…天子又如何?在这滔天巨浪面前,他发现自己能做的选择,竟如此之少!甚至…连亲赴国难的资格,都被人以最沉痛的理由剥夺了!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屈辱,在胸中激荡。他猛地看向刘瑾,几乎是嘶吼着质问:“不亲征!不‘捐输’!不‘征用’!那你说!该如何?!眼睁睁看着北狄人杀进京城吗?!”
刘瑾的脸上,终于缓缓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,那笑意深处,是掌控一切的冰冷。他微微躬身,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厌恶的平稳:“陛下息怒。张阁老拳拳之心,字字泣血,皆是老臣谋国之言,陛下不可不察。”他轻飘飘地将张廷玉的激烈谏阻定性为“老成谋国”,仿佛刚才赵琰的质问从未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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