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诸卿,”赵琰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工部右侍郎张珉有本,言西山工坊虚耗国帑,役使民夫,其情可悯,其言可嘉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如电,射向站在工部尚书李维身后的张珉,“张珉。”
张珉心头一凛,连忙出列,躬身:“臣在。”
“你奏疏中所言,西山工坊‘月耗铁料巨万’,可有实据?”
张珉定了定神,朗声道:“回禀陛下,据工部营造司清册所载,仅上月,西山工坊便支取上好闽铁、赣铁共计一千三百料!此乃实打实之数目!且其用途不明,产出几何更是无从知晓!此等靡费,国库焉能长久支撑?民力焉能不疲?”
“哦?一千三百料?”赵琰微微颔首,目光转向户部尚书周奎,“周奎,上月西山工坊,从户部支取了多少铁料款项?”
周奎是个老滑头,闻言心头一突,硬着头皮出列:“回陛下…工部调拨单…需经工部核验,户部…户部照单拨付…账目上…上月西山工坊支取款项,确…确可购铁料一千三百料左右…”
“左右?”赵琰语调微扬,带着一丝嘲讽,“张珉说是实打实,你户部却说‘左右’?李维!”他目光陡然锐利,刺向工部尚书。
李维头皮发麻,躬身道:“臣在!调拨单…调拨单经臣部勘核,数目无误…”
“数目无误?”赵琰冷笑一声,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在平台之上,“那朕倒要问问!工部营造司的勘合大印,何时盖到了伪造的调拨单上?!又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、企图劫夺朝廷铁料的匪徒手中?!”
此言一出,如同石破天惊!
“伪造?!”
“劫夺铁料?!”
群臣哗然!张珉脸色瞬间煞白!张廷玉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,精光一闪!勋贵队列中一阵骚动,成国公朱纯臣眉头紧锁。
赵琰猛地从宝座上站起,龙袍下摆带起一股寒风。他不再看面无人色的张珉,目光如冰刃般扫过群臣,最终落在张廷玉脸上:“张阁老!你门生张珉所掌之司,印鉴竟为匪类所用!此乃渎职?还是…通敌?!”
“陛下!”张廷玉须发皆张,一步踏出,声音沉凝如铁,“印鉴被伪,乃工部监管不力,张珉难辞其咎,老臣自当严查,绝不姑息!然,空口无凭,岂能妄断通敌?此乃动摇国本之言!劫夺铁料之事,更是匪夷所思!陛下明鉴,莫要听信小人一面之词!”
“一面之词?”赵琰怒极反笑,猛地一拍御案!“王承恩!”
“奴才在。”王承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御阶旁,双手捧着一个蒙着黑布的托盘。
赵琰一把掀开黑布!
托盘上,赫然是半块狰狞的狼獾兽头腰牌!边缘断裂处,参差狰狞!旁边,还有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,以及一个碎裂的黑色圆球残片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恶臭!
“此腰牌残片,乃昨夜真定府泰和货栈外,伏击朝廷铁料车队、使用此等北狄萨满秘制‘腐骨狼烟’的死士所遗!印有张珉司印鉴的伪造调拨单,亦被贼人夺走焚毁!”赵琰的声音如同寒冰,字字诛心,“张珉!你告诉朕!你的印鉴,怎会和北狄死士的腰牌,出现在同一个地方?!”
张珉如遭雷击,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,双腿一软,“噗通”跪倒在地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有无尽的恐惧淹没了他。他下意识地看向座师张廷玉,眼中满是哀求。
张廷玉脸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。他死死盯着托盘上那半块狰狞的北狄腰牌,那刺鼻的毒烟残骸,心中惊涛骇浪!他万万没想到,事情竟牵扯到了北狄!而且证据如此确凿!这已远非简单的党争倾轧!
“陛下!”张廷玉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,“此物…此物来源…还需详查!或有栽赃嫁祸之嫌!张珉或有失察之罪,但通敌…绝无可能!老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!”
“担保?”赵琰居高临下,目光如万载寒冰,冷冷地注视着这位三朝元老,“张阁老,你的身家性命,担保得了这北狄的狼獾图腾?担保得了这焚肺腐骨的萨满毒烟?”他缓缓坐下,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御案扶手,发出笃、笃、笃的声音,每一下都像敲在群臣紧绷的心弦上。
“朕不需要你的担保。”赵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,“张珉,即刻停职,锁拿下诏狱!由东厂、锦衣卫会同三法司,严查工部营造司印鉴外泄、铁料调拨之弊!一应涉案人等,无论牵扯到谁,”他目光如刀,缓缓扫过勋贵队列,在成国公朱纯臣脸上停留了一瞬,“给朕连根拔起!”
“至于西山工坊,”赵琰的目光投向西方,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,落在那座被炉火映红的山峦,“乃国之重器!所耗铁料,皆用于锻造护国利器!再敢有以‘靡费’、‘役民’等辞攻讦阻挠者——”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转厉,如同九霄龙吟,震得整个平台嗡嗡作响,“视同通敌!立斩不赦!”
寒风卷过平台,死一般的寂静。张廷玉脸色灰败,闭目不言。张珉瘫软在地,如同烂泥。勋贵们噤若寒蝉。唯有那半块狰狞的北狄腰牌,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,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幽光。
赵琰端坐龙椅,手握腰牌断裂的冰冷边缘,那粗糙的触感如同北地刮骨的寒风。他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,最后定格在张廷玉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涛的眼底。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。
山雨欲来,这朝堂的风,刮得更疾了。而西山的炉火,在死亡的阴影与帝王的意志下,必须烧得更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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