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是慢!”戚光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铁砂般的质感,刮过每个人的耳膜,“慢!就是死!北狄的骑兵冲过来,不会给你们磨蹭的时间!他们的箭射过来,不会管你们还在装填!”他猛地指向远处的稻草人,“看看!你们‘打死’了几个?五十步!五十步都打不准,上了战场,就是给人送脑袋!”
新兵们羞愧地低下头。
“火器,是什么?”戚光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金戈撞击,“是你们活命的根本!是你们给龙门卫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的刀!不是你们手里这根烧火棍!”他猛地用左手夺过身边一个新兵的木棍,那新兵被他眼中骇人的厉色吓得一哆嗦。
戚光将那木棍狠狠戳在地上,指着它,声音带着一种惨烈的决绝:“练!往死里练!练到你们闭着眼也能把这‘三叠浪’打出来!练到你们手里的枪,指哪打哪!练到北狄的狼崽子听见你们的枪声就尿裤子!”
他深吸一口气,那动作仿佛要将肺撕裂,牵动伤口,剧痛让他眼前一黑,身体晃了晃,旁边的戚石头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冲上去。
“都给我听好了!”戚光强撑着站稳,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,“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,你们就别想偷懒!列队!再来!第一排!蹲姿!举棍!对准目标——!”
“预备——!”
“射击!”
“砰!”
“退后!”
……
口令声再次响起,比之前更加急促,更加严苛。每一次轮转,都伴随着戚光如同催命符般的厉喝。新兵们在巨大的压力下,身体的本能被彻底激发,动作越来越快,越来越整齐。那简陋的木棍,仿佛真的化作了索命的利器,在一次次重复中,将“三叠浪”的雏形,一点点刻进这些孱弱身躯的骨髓里。
军魂,在血汗与嘶吼中,艰难地淬炼着它的锋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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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乾清宫西暖阁**
暖阁内檀香袅袅,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寒意。赵琰端坐御案后,面前的奏书堆积如山。他并未批阅,只是用指尖缓缓摩挲着那半块冰冷的腰牌残片。獾耳内侧,五道细微、规整、深浅一致的刻痕,在指尖下清晰可辨。
“皇爷,”阴影中,王承恩的声音如同幽谷回音,低沉响起,“查实了。京中‘巧手张’的徒弟,三个月前被西城‘庆丰粮行’重金聘去,专司雕琢器物。那粮行的东家…是靖王府二管家妻弟的表兄。奴才已命人盯死‘巧手张’和他徒弟的住处、工坊,并所有往来人员。”
“庆丰粮行…”赵琰薄唇微启,吐出四个字,带着冰碴子般的冷意。一条阴暗的线,从靖王府深宅,穿过曲折的亲戚关系,最终落在这块伪造成北狄制式的腰牌上。这手法,与伪造工部印鉴、劫夺铁料如出一辙!阴险,周密,带着浓重的、属于前朝大珰刘瑾的遗毒——那些见不得光的“家当”,果然被靖王这条毒蛇收拢了!
“不要惊动,”赵琰将腰牌残片轻轻放回锦盒,动作轻柔,眼神却锐利如刀,“把这条线,给朕埋深了。靖王府伸出来的爪子,一根根都给朕记清楚。朕要看看,他到底藏了多少‘好家当’。”
“奴才明白。”王承恩躬身。
“西山那边如何?”赵琰话锋一转。
“回皇爷,墨少监精神尚可,赵德柱已按其所画纹路,开炉试炼那‘雪花铁’。据报,铁料初锻似有奇异韧性。只是…”王承恩顿了顿,“那螺旋纹路太过精微,匠人用锉刀手凿,进展极缓,废料甚多。墨少监…似乎仍在思索破解之法。”
奇异韧性?精微难制?
赵琰眼中光芒一闪。墨衡昏迷中所得,醒来便念念不忘的东西,果然非凡!这精微的螺旋,便是解决燧发枪“闭气性不足”的关键?他仿佛能看到那简陋窝棚里,重伤的少年如何挣扎着,将超越时代的构想烙印在粗糙的木板上。
“告诉陈元,”赵琰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工坊所需物料、人手,全力保障!内帑支取,无需再报!若有敢在物料上动手脚、拖延掣肘者,无论牵扯到谁,王承恩,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“奴才领旨!”王承恩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气。
赵琰的目光掠过御案,落在另一份关于京营粮饷调拨的奏疏上。户部的批文依旧拖沓,张廷玉的门生故旧在其中若隐若现。他提笔,沾了浓墨,在那份奏疏上划下重重一道朱批:“速办!贻误军机者,严惩不贷!”
朱砂如血,力透纸背。
“戚光的药,送去了?”赵琰放下笔,又问。
“按皇爷吩咐,太医院最好的伤药和那支百年老参,连同皇爷口谕,已送至戚府。戚千户…拒服老参,言‘将士未得温饱,光不敢独享天珍’,恳请皇爷将参折为钱粮,犒赏新军。”王承恩如实回禀。
赵琰闻言,沉默了片刻。戚光…这头倔强的伤虎!
“准。”赵琰吐出一个字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,“告诉戚光,他的心意,朕知道了。新军的粮饷,朕会想办法。他的命,是朕的,也是新军的!让他给朕好好活着,把兵练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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