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帘落下,隔绝了风雪,也隔绝了车外那双可能正注视着自己的、属于杀手的眼睛。温暖的车厢内,熏着上好的沉水香,气息宁神。但张廷玉只觉得胸口憋闷,一股冰冷的杀意与后怕交织翻涌。靖王…他竟豢养着如此凶戾的爪牙!他抛出“匠户罢工”的诱饵,哪里是想和自己联手扳倒墨衡?分明是想借自己的手,点燃这把足以焚毁整个朝堂的火!而自己,差点就成了他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!
马车在寂静的雪夜里平稳行驶,车轮碾压着积雪,发出单调的吱呀声。张廷玉闭着眼,指节在紫檀木暖手筒上无意识地敲击着。靖王抛出的“专利法”诱饵,此刻显得如此讽刺。他想重议专利法是假,借机彻底掀翻革新派的根基、甚至染指那至高之位才是真!自己若按他的棋路走,扳倒墨衡之日,恐怕就是自己身败名裂、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之时!周福的下场,就是前车之鉴!
但…这盘棋,他张廷玉还没输!那金雕爪印,就是靖王亲手递到他手上的把柄!虽然这证据目前还无法直接扳倒一位亲王,却足以让他看清对手的底牌,也足以…在关键时刻,成为致命的砝码!
“停车。”张廷玉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马车应声而停,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口,离他的府邸尚有一段距离。
“阁老?”车夫疑惑的声音传来。
“去工部衙署。”张廷玉沉声道,“叫徐侍郎立刻来见我。”
“是!”
马车调转方向。张廷玉重新闭上眼睛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在暖手筒上敲击的手指,节奏变得更快、更冷硬。匠户怨气是现成的火药桶,这把火,还是要烧!但点火的人,绝不能是自己,也不能是靖王!他要找一个足够分量、又能被自己牢牢掌控的“有心人”!工部侍郎徐谦,正是他一手提拔的门生,在工部根基深厚,由他来“为民请命”,弹劾墨衡苛待匠人、动摇国本,再“合适”不过!火势一起,他便可坐观靖王与墨衡两虎相争,同时暗中收集那金雕爪印背后更多的铁证!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谁是螳螂,谁是黄雀,犹未可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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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 东厂秘牢,深处
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、腐臭和劣质金疮药混合的刺鼻气味。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,将扭曲的影子拉长又揉碎。
“哗啦!”
一桶冰冷刺骨的、混合着粗盐的脏水,狠狠泼在刑架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躯上。
“呃啊——!”凄厉的、已经不似人声的惨嚎在狭窄的牢房里回荡,带着濒死的绝望。受刑者正是从通州码头侥幸捡回一条命、被“地网”番子从运河淤泥里拖出来的周府管家周福。他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,十指扭曲变形,指甲尽数被拔去,露出血肉模糊的嫩肉,胸口和腹部布满了烙铁留下的焦黑印记。盐水渗入伤口,如同千万根钢针在反复戳刺。
鼠王魏忠贤,裹着一件厚实的玄色貂裘,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,坐在离刑架几步远的太师椅上。他手里捏着一块白绢,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薄如柳叶、寒光闪闪的小刀。他的脸隐在阴影里,只有那对狭长而阴冷的眼睛,在火光下反射着毒蛇般的光芒。
“啧…周大管家,咱家的耐心,可比那运河里的王八还长。”鼠王的声音又尖又细,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阴柔,“可你这张嘴,比运河底的千年淤泥还硬。那木墩里藏的,到底是什么宝贝疙瘩?值得你东家豁出命去,也值得那金雕爪子的怪物亲自来灭口?”
周福的头无力地耷拉着,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,身体因为剧痛而本能地抽搐。
“不…不知道…真的…不知道…”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,“东家…只让我…藏好…等…等一个…胸口绣着…双鱼的人…”
“双鱼?”鼠王擦拭小刀的动作微微一顿,狭长的眼睛眯得更细,寒光更盛。“什么样的双鱼?说!”最后一声陡然拔高,如同夜枭啼鸣。
“不…不清楚…图案…没…没看清…”周福的声音断断续续,“东家…说…关系…天大的干系…”
“天大的干系?”鼠王冷笑一声,站起身。玄色貂裘拖过肮脏的地面,他踱步到周福面前,俯视着这摊烂泥。“周廷圭区区一个侍郎,能有什么天大的干系?除非…他背后还有人!”他猛地伸出手,用那冰冷的刀背,轻轻拍打着周福血肉模糊的脸颊。“说!是谁?!”
就在这时,牢房厚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。一个如同影子般的番子闪身进来,快步走到鼠王身边,将一件用油布包裹的沉重物件和一个密封的铜管,双手奉上,同时附耳低语了几句。
鼠王接过东西,挥手让番子退下。他先掂了掂那油布包裹,入手沉重冰冷,棱角分明。他解开油布一角,一截狰狞的、带着暗沉血污和几道新鲜砍痕的金雕钩爪暴露在火光下!爪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,仿佛还残留着撕裂血肉的凶戾。这正是通州码头那巨汉杀手遗落的凶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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