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启年浑身湿透,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融化的雪水,他像一头耗尽气力的老牛,双手死死扒在冰冷粗糙的炮管上,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墨衡,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:“大人…炮…到了!可…可它…撑不住…一炮了!裂纹…会炸!”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悲怆,这拼尽性命拖上来的,可能是一尊瞬间就会吞噬炮手的死神!
狄人抛石机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吱嘎”声,巨大的杠杆臂再次扬起!燃烧的铁笼在风雪中散发出不祥的红光!留给雁回关的时间,只剩下一轮抛射的间隙!
墨衡的视线扫过那残破的炮管,扫过王启年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,扫过豁口附近守军一张张被硝烟熏黑、写满恐惧与疲惫的脸。右臂的剧痛和颅内的尖啸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,仿佛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搅动他的血肉和脑髓。他猛地咬破舌尖,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,剧烈的疼痛带来了一丝病态的清醒。
“装填!”墨衡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,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疯狂决绝,穿透了战场的一切喧嚣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王启年。装填?这炮一响,炮手必死无疑!
“用…那个!”墨衡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炮口方向,左手艰难地抬起,指向豁口后方不远处,那里散落着几颗尚未使用的、王启年等人临时赶工出来的“火雷”。那是墨衡改良配方、硝石提纯后的产物,威力远超寻常火药包。“拆开…火药…塞进去!快!”
王启年瞬间明白了墨衡那近乎自杀的疯狂意图!他要用“雷吼”的残躯作为发射管,塞入威力倍增的“火雷”火药,进行一场毫无把握、九死一生的极限投射!这根本不是炮击,这是同归于尽的殉爆!
“大人!不可!炮管承受不住…”王启年目眦欲裂。
“执行…军令!”墨衡厉喝,嘴角溢出的鲜血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他猛地推开试图搀扶的亲兵,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,右手死死按在剧痛欲裂的太阳穴上,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风雪与硝烟,死死锁定那四架抛石机中心位置的绞盘基座!那是支撑庞大杠杆的核心受力点!他的瞳孔深处,那疯狂的金属尖啸似乎化作了某种超越常人的、对空间与轨迹的冰冷计算。“角度…西北…仰角…三刻七分!火绳…减半!”
没有时间犹豫了!狄人抛石机杠杆臂扬起的角度已接近顶点!燃烧的铁笼即将脱离!
“干他娘的!老子来!”一个满脸烟火色的老兵猛地从掩体后跳出,扑向散落的“火雷”包。几个力士紧随其后,用短刀疯狂划开坚韧的牛皮,将里面黑乎乎、颗粒感极强的提纯火药拼命挖出!
王启年看着墨衡决绝的背影,看着那残破的炮管,老泪混着脸上的黑灰滚落。他猛地一抹脸,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:“拆!塞!给老子塞满!”他抢过一把短铲,带头扑向炮尾,和工匠们一起,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威力巨大却极不稳定的提纯火药,疯狂地夯塞进“雷吼”那冰冷的炮膛!每一次用力,都仿佛在敲响自己的丧钟!
火绳被颤抖的手点燃,嗤嗤作响,长度只有寻常发射时的一半!
墨衡站在豁口边缘的断壁上,罡风撕扯着他染血的衣袍。他无视了脚下摇摇欲坠的砖石,无视了远处狄人弓手射来的零星箭矢擦身而过,更无视了颅腔内那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撕碎的尖锐剧痛。他全部的意志,都灌注在那一点跳跃的橘红色火苗上,灌注在脑海中疯狂推演修正的弹道轨迹上!右臂的旧伤在寒风中如同被千万根冰针刺穿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深的撕裂感,但他撑住了,像一杆插在绝壁上的断枪。
“大人!退后!要炸了!”亲兵哭喊着想把他拽下来。
墨衡纹丝不动,目光如淬火的刀锋,死死钉在狄人抛石机基座那一点!
嗤…火焰燃尽!
轰——!!!
一声远超所有人想象的、仿佛大地本身被撕裂的恐怖巨响悍然爆发!那不是炮弹出膛的轰鸣,而是钢铁与火药在极限压迫下共同发出的、濒临解体的绝望咆哮!
“雷吼”残骸炮管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,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瞬间被撑开、撕裂、放大!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环以炮身为圆心猛地炸开,将豁口附近堆积的碎石残骸狠狠扫飞!固定炮身的粗大铁链和牛皮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瞬间崩断数根!沉重的履带基座在反作用力下向后猛地一挫,碾碎了数块条石!
一道刺目到极致的炽白火线,裹挟着燃烧未尽的高温火药残渣和碎裂的炮管内壁金属碎屑,如同愤怒的赤色狂龙,从“雷吼”那骤然炸裂的炮口喷射而出!它撕裂风雪,扭曲空气,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,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、被墨衡以生命计算出的轨迹!
目标,西北,仰角三刻七分!
狄人军阵深处,那架刚刚将燃烧铁笼抛向天空的抛石机旁,操纵绞盘的士兵们还未来得及为又一次成功的发射而呼喝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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