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猛地单膝跪地,甲胄再次发出沉重声响,抱拳过头:“臣请陛下明鉴!此非臣贪恋权柄,实为北疆大局计,为万千将士性命计,为我大胤北疆安危计!若陛下允准,臣戚光,当以项上人头作保!三年之内,必使北疆军容整肃,关墙永固!若有差池,甘受军法!”
掷地有声的请命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中,在承天殿内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。
文官班列一片死寂。周文谦老脸涨红,握着玉笏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。戚光这三条“军管”之策,条条如刀,砍向的是盘根错节的旧有利益格局和地方权力,更是将他们“派员协理、分权制衡”的提议彻底堵死!这哪里是请命,分明是逼宫!可句句在理,字字直指北疆沉疴,更将靖王旧事拉出来鞭尸,让人一时竟难以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!
武将一侧,虽有人对戚光如此激烈的方式感到心惊,但更多的则是感同身受的激昂!北疆的苦,他们最清楚!被地方文官掣肘、粮饷被克扣、军械粗劣不堪的憋屈,早已刻骨铭心!戚光此举,是为北疆数十万将士争一口气!
端坐龙椅的皇帝赵琰,眼中精光一闪而过。他沉默着,手指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,发出微不可闻的哒哒声。这声音,在寂静的大殿里,却如同重锤,敲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
终于,皇帝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:“北疆之事,关乎国本。戚卿所陈,皆是实情。积弊不除,北疆难安。”
他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周文谦等人:“周卿等所虑,亦是为国分忧。然,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法。靖王逆案在前,狄人虎视在后,北疆军政,确需雷霆手段,破旧立新!”
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厉:“戚光!”
“臣在!”
“朕准你所奏!北疆三镇,即行战时军管!军政一体,由尔全权!屯田、工坊、匠户、商路,凡涉军需者,皆归军府统辖调度!地方官吏,但有阳奉阴违、推诿掣肘者…” 皇帝眼中寒芒毕露,“尔持朕所赐假节钺,可先斩后奏!”
“臣,遵旨!谢陛下隆恩!万岁,万万岁!” 戚光重重叩首,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。他知道,这并非胜利,而是陛下将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,彻底压在了他的肩上!但他别无选择,亦无惧无畏!
“至于幕僚佐贰…” 皇帝话锋一转,看向文官班列,“戚卿既言无需,朕亦信其能独当一面。然,兵部职责所在,不可全然置身事外。兵部当遣精干属员,常驻雁回军府,专司军械造册核验、粮秣账目协理之责。只行记录、核查、上报之职,无涉具体军务调度!戚卿,此乃底线,勿复多言!”
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,落在戚光身上。这既是给兵部一个台阶,也是给戚光套上最后一道无形的缰绳——记录核查上报之权,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剑。
戚光心领神会,再次叩首:“臣,遵旨!兵部同僚协理账目器械,臣自当配合!”
尘埃落定。周文谦等人嘴唇翕动,终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,颓然退下。戚光以近乎孤臣的姿态,悍然拒绝了士族集团伸向北疆的手,在皇帝的支持下,将整个北疆的军政大权,牢牢攥在了自己手中。一场没有硝烟的朝堂角力,以武人的强硬姿态,暂时画上了句点。然而,北疆的烽烟,却已在北方的天际,悄然凝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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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京城外,百里驿,荒僻岔道。**
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巨蟒,在疾驰的马车轮后疯狂翻滚。阿速台所乘的青篷马车已不复之前的从容,车壁被飞溅的碎石刮出数道深痕,拉车的两匹健马口鼻喷着白沫,显然已奔至极限。簇拥在马车周围的精悍护卫,此刻只剩下稀稀拉拉七八人,个个神色紧张,不断回头张望,身上沾染着尘土和可疑的深色污渍。
“快!再快些!” 阿速台一把掀开车帘,对着车夫嘶吼,鹰钩鼻上满是汗珠,眼中是困兽般的焦躁与惊惶。他死死盯着后方官道的尽头,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追魂索命的铁骑。
钱贵瘫软在车厢角落,面无人色,肥胖的身体随着颠簸的马车筛糠般抖动:“阿…阿速台大人…他们…他们真的敢追出京城这么远?王承恩…那阉狗…他就不怕…”
“闭嘴!蠢货!” 阿速台猛地回头,眼中凶光几乎要将钱贵吞噬,“那阉狗有什么不敢?赵弘瑞堂堂亲王,他说废就废,说抓就抓!我们的人,留在京城接应的,一个都没逃出来!东厂的番子,就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!他们一定在追!一定!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,后方远处,一阵沉闷急促、如同催命鼓点般的马蹄声,隐隐穿透了马车疾驰的噪音和呼啸的风声,传入耳中!
“来了!” 护卫首领脸色剧变,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,“大人!追兵!”
阿速台浑身一颤,猛地缩回车厢。钱贵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,裤裆处瞬间湿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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