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琰缓缓睁开眼,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,此刻布满了血丝,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、愤怒与……一丝茫然。他看向王承恩,嘴唇翕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如何解释?解释这依附于他灵魂、正在吞噬文明未来的“怪物”?
就在这时——
“报——!”殿外传来禁卫统领急促而高昂的通禀声,打破了西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。“靖海侯戚光,工部侍郎李岩,殿外紧急求见!言有十万火急之事,关乎社稷存亡!”
赵琰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!李岩!他还活着!戚光也回来了!他强撑着坐直身体,抹去嘴角的血迹,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宣!快宣!”
沉重的殿门被推开,一股混合着汗味、血腥气和城外尘土味道的气息瞬间涌入。戚光一身玄甲未卸,上面溅满了暗褐色的血点与泥污,面甲下的双眼布满血丝,却燃烧着冰冷的怒火。他一手按着腰间佩刀,一手紧紧攥着一个染血的细长铜管。在他身旁,李岩脸色苍白如纸,被一名身材高大、沉默如铁的靖海卫亲兵搀扶着。他原本洗得发白的靛蓝棉袍后背,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,上面简单覆盖着一块浸透暗红血渍的粗麻布,显然是临时包扎。他眉头紧锁,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,带来一阵剧痛,但他的眼神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、锐利,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洞悉一切的清明。
两人大步上前,戚光单膝跪地,铠甲铿锵:“末将戚光,叩见陛下!幸不辱命,李大人安然无恙,刺杀逆贼已尽数伏诛、擒获!”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冲天的杀伐之气。
李岩忍着剧痛也要躬身行礼:“臣李岩,参见陛下!谢陛下……救命之恩!”他抬起头,目光与龙椅上的赵琰相接。一瞬间,李岩心头剧震!皇帝的脸色为何如此惨淡?那眼神中的疲惫、愤怒,甚至……一丝绝望?与他离开京城前那个意气风发、锐意改革的帝王判若两人!难道仅仅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安危?不,那眼神深处,似乎承载了更多、更沉重的东西。
“快!赐座!”赵琰的声音带着急切,“李卿伤势如何?戚卿,速将详情报来!”
王承恩早已示意小太监搬来锦墩。戚光依旧跪地,将手中的染血铜管高高捧起:“陛下!此乃东厂番子拼死截获的密信!是逆贼与其幕后主使联络的铁证!请陛下御览!”他随即以最简洁、最凌厉的语言,将城南工地的惊魂刺杀、那瞬间诡异的凝滞(他虽不明所以,但如实描述)、靖海卫神兵天降般的突袭、精准狙杀匪首、俘虏余党,以及截获密信的经过,快速禀报了一遍。当说到那纸条上的内容和“焕之”私印时,戚光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,带着滔天的恨意:
“……纸条上书:‘妖星伏诛,天罚可止。吏部王焕,静候佳音。’下钤‘焕之’私印!陛下!幕后主使,正是吏部侍郎王焕!此獠身为朝廷重臣,清流领袖,竟勾结流寇,刺杀国之栋梁,其心可诛!其行当灭九族!”
“王焕!”赵琰猛地一拍龙案,震得那本就布满裂纹的琉璃灯碎片哗啦作响。一股暴怒冲上头顶,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!旱灾肆虐,流民哀嚎,此獠不思为国分忧,反而为一己之私、门户之见,悍然刺杀推动救荒的能臣!这已不是党争,这是赤裸裸的叛国!是自毁长城!
“证据确凿!好!好一个忧国忧民的清流砥柱!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吏部天官!”赵琰眼中杀机毕露,“戚光!朕命你……”
“陛下!”李岩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疼痛,打断了皇帝即将下达的雷霆旨意。他深吸一口气,苍白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陛下息怒!王焕罪该万死,然此刻贸然捕之,恐生大变!”
赵琰和戚光同时看向他。
“王焕经营吏部多年,门生故旧遍布朝野,清流言官更是多以其马首是瞻!他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,必有后手!今夜刺杀失败,消息必然已走漏。此刻其府邸,只怕早已戒备森严,甚至……”李岩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发颤,但思路却异常清晰,“甚至他已准备好反咬一口!若我等持此密信上门拿人,他只需矢口否认,反诬此信乃我格物院或东厂伪造,意在构陷清流,打击异己!朝堂之上,清流群起而攻,陛下虽握有实证,但在他们口中,这‘实证’亦可被曲解为‘伪证’!届时,非但难以将其定罪,反而会引发朝局动荡,甚至……逼其狗急跳墙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李岩的担忧,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通禀:
“报——!启禀陛下!吏部侍郎王焕,携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廷栋、翰林院掌院学士钱谦益等十七位官员,宫门外紧急求见!言有惊天冤情、关乎社稷根本,请陛下立时召见!”
来了!
赵琰、戚光、李岩、王承恩,四人脸色同时一变!好快的反应!好狠的反扑!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