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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工地核心数百步外,一处被荆棘和乱石遮蔽的土沟里,弥漫着失败者的颓丧与毒蛇般的怨毒。
刀疤脸刘三癞子像一头受伤的饿狼,蜷缩在阴影里,粗重地喘息着。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蠕动,愈发狰狞。工地方向传来的、那越来越密集、越来越有力的敲打声和号子声,如同无形的巴掌,一下下扇在他脸上,火辣辣的疼。
“他娘的!煮熟的鸭子…飞了!”他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土壁上,簌簌落下几块干泥。
“头儿…靖海卫的弩…太邪乎了…”旁边仅剩的一个心腹,脸上还残留着同伴被一箭封喉时的惊骇,“那几个射箭的,跟鬼影子似的,藏得死…下手更狠!咱们的人,根本没瞧见箭从哪来的,就栽了…”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刘三癞子低吼,眼中凶光爆射,像淬了毒的针,“一次不成,还有下次!姓李的痨病鬼没死,那破轮子架子还在!王大人还在天牢里等着咱们的信儿呢!咱们的脸,往哪搁?!”他猛地揪住那心腹的衣领,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,“听着!告诉城里城外还能喘气的弟兄,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!特别是天黑之后!”
他松开手,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搓着,眼神阴鸷地扫视着远处灯火渐起的工地:“那大架子是立起来了,可顶个屁用!没帆,它就是个死木头框子!还有那些哗啦啦响的链斗,那些埋进地里的粗管子…哪一样不是要人命的活儿?墨衡那痨病鬼,我看他熬得了多久!”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,“告诉弟兄们,盯死了!盯死墨衡!盯死那些要害的零件!还有他们的库房!老子就不信,他们能防得跟铁桶似的?是人总要睡觉!总要换班!总有他娘的疏忽的时候!”
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,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,仿佛已经嗅到了下一次行动成功的血腥味:“下一次…等他们以为没事了,松了那口气的时候…咱们就动手!一把火!烧他个干干净净!让王大人看看,咱们不是吃干饭的!”
“火?”心腹一愣,随即明白了刘三癞子的意思,眼中也掠过一丝狠厉,“头儿高见!烧起来,又快又狠!保管让他们哭都来不及!”
“对!烧!”刘三癞子狞笑,仿佛已经看到那冲天的火光,“烧了库房,烧了那些宝贝零件,最后…连人带那破轮子,一起烧成灰!看那狗皇帝还拿什么抽水!拿什么装神弄鬼!”他顿了顿,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工地上那个在巨架下、灯火映照中奔走呼喊的瘦削身影——墨衡。墨衡正仰着头,对着高处挂帆的工人指手画脚,似乎因为角度问题焦急地眯着眼,凑得极近,甚至踮起了脚尖。
“呵…”刘三癞子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,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恶意,“瞧见没?那痨病鬼的眼睛…怕是不中用了。离那么近都看不清?正好…省得咱们动手时,他看得太清楚,死得太明白!”他仿佛找到了一个额外的、令人愉悦的报复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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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部天牢深处,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牢房,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,霉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沉淀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。墙壁上那盏如豆的油灯,光线微弱而扭曲,将王焕倚墙而坐的身影拉长、变形,投射在污秽斑驳的墙壁上,宛如一尊凝固在冥河岸边的石雕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由远及近,轻得像猫,最终停在牢门外。阴影里,那狱卒打扮的人影再次出现,气息带着压抑的急促。
“大人…都…都按您的吩咐…传出去了。”狱卒的声音压得极低,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,“刘三癞子那边…应下了。火…会用起来。”
王焕枯槁的眼皮缓缓掀起一线,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转动了一下,落在狱卒身上。那眼神没有温度,没有波动,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潭,倒映着油灯跳动的鬼火。
狱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仿佛被那目光刺了一下。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硬着头皮补充道:“只是…大人,那火…若真烧起来,动静太大…恐…恐难收场。万一…万一追查到…”
“追查?”王焕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,干瘪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嘶哑破碎的音节,像砂纸摩擦朽木。他的嘴角,极其缓慢地、向上拉扯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,仿佛在笑,却比哭更令人毛骨悚然。“查…便是。”
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指,再次伸向身下那片薄薄潮湿的稻草。指尖沾着泥污,缓慢而坚定地划动。这一次,不再是简单的字,而是几道扭曲的线条,隐约构成一个在风中张牙舞爪的轮廓——那是“谣言”的象征。然后,指尖在代表“火”的符号上重重一点、一划!一道清晰的连线,将“风”与“火”粗暴地连接在一起。
“风…助火势…”王焕的声音嘶哑低沉,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诅咒,“妖星…李岩…惑主…乱政…”他每吐出一个词,都带着刻骨的恨意,仿佛要将这些名字嚼碎吞下,“格物院…邪术…亵渎…龙脉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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