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神使托梦?”李岩心头警铃大作。他目光如电,扫视着周围围观的灾民。许多人面露不忍,也有人眼神闪烁,带着犹疑和一丝被煽动起来的悲壮感。人群中,一个穿着破旧道袍、面容枯槁的老者,正微微颔首,口中念念有词,仿佛在为这些妇人加持。
“妖言惑众!”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雷霆般的怒意,直指那老道,“什么神使托梦!分明是妖人作祟!尔等可知,这绝食祷祝,正中幕后黑手下怀!他们就是要你们饿死、渴死、乱起来!就是要毁掉坡顶那汲水的风轮!”
他猛地转身,对着格物院的吏员吼道:“取水来!取那深井里刚打上来的、混着泥沙的浑水来!”
很快,一桶刚从新挖的深井中打上来的、浑浊不堪的泥水被提了过来。李岩舀起一瓢,高举过头:“看清楚了!这才是活命的水!不是天上掉下来的!是坡顶的风车,靠风吹动扇叶,带动齿轮链条,从这几十丈深的地下,一寸一寸提上来的!是靠墨衡大人带着工匠日夜不休打造的铁家伙!是靠你们自己在这里一镐一镐挖出来的深井!”他手腕一翻,浑浊的水哗啦一声泼在滚烫的地面上,瞬间被蒸发大半,留下深色的水痕。
“这水里混着你们的汗!混着你们的血!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活命水!指望跪着求雨,不如指望你们手里的铁镐挖得更深!指望什么‘净身祷祝’,不如指望坡顶的工匠把风轮修得更稳!”李岩的声音响彻西三区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来人!将这几个妇人搀扶起来,强制喂些米汤!再有人敢煽动绝食、妖言惑众、扰乱工赈秩序者——”他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那个老道,“以白莲妖人论处,立斩!”
“大人!冤枉啊!贫道只是…”老道脸色煞白,慌忙辩解。
“拿下!”李岩厉喝打断。两名如狼似虎的哨骑立刻上前,不由分说将老道反剪双臂按倒在地。人群中一阵骚动,但慑于李岩的威势和哨骑的刀锋,无人敢出声。
李岩看着被强行搀扶起来、神情恍惚的妇人和惊恐的孩子,心头没有丝毫轻松。这“净身祷祝”的毒计,比单纯的“雷公车”谣言更阴险、更致命!它利用的是母亲对孩子最深沉的爱,将其扭曲为自我毁灭的刀刃。这绝非几个无知妇人能想出来的,背后必有精于蛊惑人心、深谙人性弱点的白莲核心妖人!他们不再满足于散播谣言,而是开始直接操控灾民的生命,用最惨烈的方式制造混乱和恐慌!
“传令!各工段管事、里正,严查一切外来游方僧道、行迹可疑之‘善人’!凡有鼓动特殊仪式、绝食自残、诋毁格物工赈者,立刻上报,严惩不贷!”李岩的声音带着铁与血的味道。干河滩的淤泥之下,毒蛇正吐出更致命的信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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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三、诏狱深处:灰烬余温**
诏狱的腥臊与绝望似乎凝固成了实体。瘦猴残破的躯体被解下刑架,像一摊烂泥般丢弃在冰冷的石板上,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尚未彻底断气。几个东厂番子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灌着参汤吊命,动作粗暴得如同给牲口灌药。
周铁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,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窄的刑房里踱步。瘦猴最后吐出的“朝中还有人”和“白莲”,如同两根毒刺,深深扎入他的脑海。王焕虽死,其党羽爪牙犹在,且与那阴魂不散的白莲邪教勾连更深!
“刘记掌柜死了,账册烧了…线索就这么断了?”周铁鹰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浓重的不甘。他猛地停在那个负责审讯的东厂档头面前,眼神如刀:“王焕府上抄出来的东西呢?除了那些语焉不详的信,就没点实在的?他府里的管家、账房、心腹长随,都死绝了不成?!”
档头躬身,声音依旧尖细平稳:“回镇抚使,王焕府上核心仆役,在抄家前夜…失踪了大半。剩下的,都是些不知情的外围杂役。不过…”他顿了顿,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、巴掌大小、边缘焦黑卷曲的残破册子,“在焚烧王焕书房的火场灰烬里,扒出了这个。应是匆忙投火未及燃尽。”
周铁鹰一把夺过,借着壁上火把的光线,急切地翻看。册子内页大部分已化为焦炭,只有中间几页残留着部分字迹,墨迹被火燎得模糊,但依稀可辨:
“…腊月廿三,付‘西城何’纹银叁仟两,兑通州福润米行‘平’字仓新米五百石…备注:陈米充新,差价入‘暗河’…”
“…正月十五,收‘南城木’黄花梨木料款,折银五千两…转付‘清凉山’香火钱一千,余入‘别院’修缮…”
“…二月二,支‘格物院’特批精铁料款一万两…实付七千,三千两转‘刘记’铜料款…备注:成色按旧例…”
零散的记录,混乱的代号,却勾勒出一条条隐秘的资金流向!王焕贪墨的巨款,并非完全落入私囊,而是通过复杂的渠道,一部分流向了某些代号人物(如“西城何”、“南城木”),一部分流向了名为“暗河”的未知账户,一部分则流向了寺庙(“清凉山”)和某处“别院”!更重要的是,涉及格物院的款项被明目张胆地克扣挪用,转给了刘记铜行购买劣质铜料!这残页,就是王焕背后那张庞大贪腐与破坏网络的一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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