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周、廷、儒!” 这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,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血腥味。他不再顾忌声响,猛地一挥手,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:“烧!给老子把前面的路,烧出来!”
“哗啦!” 士兵们毫不犹豫地将随身携带的皮囊打开,刺鼻的火油泼向前方的地面和洞壁。
“呼——!”
一支火把扔下,幽蓝的火焰猛地腾起,贪婪地舔舐着油渍,瞬间将前方十几步的洞穴照得亮如白昼!火焰噼啪作响,烧灼着潮湿的洞壁,发出滋滋的声音,也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和潜藏的杀机。火光映照着戚光铁铸般的侧脸,也映照着洞壁上那些被火焰逼得四散逃窜、发出吱吱尖鸣的硕大黑影——那是被火焰惊扰的巢鼠。
借着火光,前方洞穴尽头,一个稍显开阔的、人工开凿痕迹更明显的空间显露出来。一张粗糙的石桌,一把歪倒的椅子,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纸张的灰烬。显然,人刚撤离不久!
“搜!掘地三尺!” 戚光的声音冷硬如铁。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,用刀鞘、枪杆敲打着每一寸地面和洞壁。
“将军!这里!” 一名士兵在石桌下方一块看似平整的地面反复敲击后,终于听出了空洞的回音。他抽出腰间的短匕,小心地撬开一块活动的石板。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暗格,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长木匣!
戚光的心猛地一跳。他大步上前,亲自弯腰取出木匣。油布解开,露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,匣面没有任何雕饰,却透着一股内敛的贵重。他深吸一口气,手指用力,打开了匣盖。
里面没有金银,没有珍宝,只有一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、用上等宣纸写就的信函。最上面一封的信封上,一行熟悉的、力透纸背的馆阁体小楷,如同淬毒的钢针,狠狠扎进戚光的眼底:
> 江南道按察使司 王讳道远 亲启
> 内详
落款处没有名字,只有一个极其简练的篆体私印——**“守拙”**!
周廷儒的号!
戚光的手指微微颤抖着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压抑不住的、火山喷发般的怒火!他猛地抽出最上面那封信,展开。
信纸上的字迹从容不迫,条理清晰,内容却字字诛心,句句噬骨:
> **“……京畿疫氛日炽,此诚天厌伪朝之兆也。赵琰小儿,悖逆祖制,信用佞幸,苛待士林,更兼穷兵黩武,致使天降灾疠,万民倒悬。其得位不正,已失天心,今复失德至此,神器更易,正其时也!”**
> **“……江南乃国家财赋根本,士绅之望所系。道远兄当联络志士,密整武备。待京畿鼠疫耗尽其残兵,伪帝暴毙(或可促其速死),则江南义旗一举,天下必景从!”**
> **“……新主之选,当以年幼仁厚者为上。临江王嫡孙,年方七龄,性情温良,可为守成之主。其母族微贱,易为掌控。待幼主登基,兄等即为定鼎元勋,何愁新法不废,旧制不彰?江南膏腴之地,永为吾辈根基!”**
> **“……北方疫区,已成死地。流民暴虐,鼠群横行,实乃天赐屏障。可遣死士,混入流民,或引鼠群,或散疫毒,务必阻绝南北,令伪朝最后一滴血,流尽于此!切切!”**
冰冷的信纸在戚光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窸窣声。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,一股混杂着暴怒、恶心和彻骨寒意的血气直冲顶门!
拥立幼主!割据江南!引鼠散毒!阻绝南北!让整个京畿疫区,连同皇帝和所有挣扎求生的人,一起成为他们复辟旧制、重掌权柄的祭品和屏障!
“好一个清流领袖!好一个道貌岸然的‘守拙’先生!” 戚光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话语,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血的冰凌。他猛地抬头,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:“周廷儒跑了,但他跑不远!带上这些信,立刻回营!呈报陛下!封锁消息,但有泄露者,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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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格物区那风雨飘摇的棚子下。
微弱的灯火在门缝灌入的冷风中艰难地摇曳着,映照着几张紧张而疲惫的年轻脸庞。棚子中央,一个由粗糙木架搭起的高台上,摆放着一个同样简陋却结构清晰的模型——几根打通竹节的长竹竿深深插入下方一个象征深井的瓦罐,另一端则连接着一个架在高处的木桶。
墨衡枯瘦如柴、沾满泥污和炭灰的手指,正异常稳定地搭在一根主竹管的连接处。他双眼紧闭,额头滚烫,脸颊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身体也在微微颤抖。雨水顺着顶棚的缝隙滴落,打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肩膀上,浸湿了胡乱包扎的伤处,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钻心的疼痛。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,喉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。眼前是永恒的、黏稠的黑暗,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。
但他全部的意志,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的触感上。竹管的连接…密封…高度差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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