凄厉的哨音撕裂了黎明前最粘稠的黑暗,一声紧过一声,如同濒死野兽的嘶鸣,在羽林军临时搭建的木栅防线前炸开。戚光猛地掀开帐篷帘子,冰冷的空气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面而来——那是腐败的甜腥与排泄物的污浊混合体,是疫病最直接的死亡气息。他脸上的水泡尚未干瘪,此刻在骤然而至的寒气中又隐隐作痛。
“将军!来了!”副将的声音带着被扼住咽喉般的嘶哑,指向木栅之外。
戚光顺着方向望去,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不是溃兵,甚至不是有组织的暴民。那是一群…行走的尸体。
人影幢幢,自弥漫着灰白雾气的隔离区深处,踏着泥泞与冻硬的秽物,缓缓涌来。他们衣衫褴褛,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脓疮与暗紫色的斑块,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泛着死气。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,是他们的动作。僵硬,却又带着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协调。步伐拖沓,关节反折着常人难以做出的角度,仿佛提线木偶。他们的眼睛大多浑浊无光,如同蒙尘的玻璃珠,只有少数几个,眼白里布满血丝,瞳孔缩成针尖大小,死死盯住羽林军的方向,里面燃烧着一种非人的、纯粹毁灭的疯狂。
“是那些重兵营里的人…冯远这畜牲!”戚光瞬间明白了,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顶门。冯远不仅投放了疫鼠,更用他那邪术,把垂死甚至刚刚咽气的病人,变成了他手中的人形兵器!他们身上流淌的脓血,呼出的气息,都是最致命的武器!
“弓箭手!上弦!”戚光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,压过心头翻涌的恶心与悲愤。军令如山。
木栅后的羽林军士兵,这些曾与戚光一同在北疆浴血的精锐,此刻脸上也写满了挣扎与恐惧。他们认得这些袍泽,认得这些在隔离营中曾向他们讨要过一口水、一片药的灾民。几天前,他们或许还曾扶起过其中某个跌倒的老人。如今,这些熟悉的面孔却成了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怪物,向他们扑来。搭箭的手指在颤抖,弓弦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“放!”戚光的命令没有半分迟疑。他知道,一丝犹豫,就是整条防线的崩溃,是身后尚未染病灾民的灭顶之灾。
嗡——!
箭矢离弦,带着尖锐的破空声,狠狠扎入冲在最前的几个人傀身体。箭头入肉的闷响传来,没有惨叫,只有几声如同破风箱被戳穿的嘶嘶漏气声。中箭者身体猛地一顿,却没有倒下。脓血从创口处汩汩涌出,染黑了破烂的衣衫。他们只是晃了晃,便再次迈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,甚至有一个被射中大腿的,拖着一条几乎断掉的腿,依旧以手撑地,用扭曲的姿势向前爬行,留下一条粘稠污秽的血迹。
“他们…感觉不到疼吗?”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射出的箭,正插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少年人傀的胸膛,那少年却毫无所觉。
“妖术!是妖术!”恐惧在防线后方蔓延。箭雨的阻滞效果微乎其微。人傀群顶着箭矢,越来越近。五十步…三十步…那股混杂着腐臭与疫毒的死亡气息几乎令人窒息。
“长枪手!顶住!不许后退一步!”戚光厉声嘶吼,玄甲下的肌肉绷紧如铁。他拔出腰间的佩刀,寒光映着他布满血丝却冷酷如冰的眼睛。他大步上前,亲自站到了第一排枪阵之后。没有退路。
人傀撞上了木栅。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那些扭曲的手臂穿过栅栏的缝隙,疯狂地抓挠着,试图撕扯士兵的衣甲和皮肉。脓血和污物沾满了枪杆和盾牌。
“刺!”戚光挥刀斩断一只抓向士兵面门的手臂,断臂落在地上,手指还在神经质地抽搐。他怒吼着下达命令。
噗嗤!噗嗤!
锋利的枪尖刺入人傀的身体。同样的闷响,同样的污血喷溅。前排的人傀被数杆长枪同时刺穿,钉在木栅上。他们依旧在挣扎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,脓血顺着枪杆流下,滴落在持枪士兵的手上、臂上。
一个士兵被一个妇人模样的人傀死死抓住了枪杆,那妇人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疱疹,一只眼睛已经溃烂流脓,另一只却死死瞪着士兵,嘴里喷出带着血沫的腥臭气息。士兵惊恐地试图抽回长枪,却被那非人的力量拖得一个趔趄,几乎要扑到木栅上。旁边的同袍怒吼着刺出长枪,贯穿了妇人的头颅。污血和脑浆溅了那惊魂未定的士兵一脸。他呆立原地,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。
防线在动摇。面对刀剑加身而毫无惧色的敌人,面对昔日同胞扭曲的面孔,士兵们握枪的手在颤抖,格挡的动作开始变形。恐惧和生理上的强烈不适,在瓦解着这支铁军的意志。防线开始出现微小的缺口。
“顶住!想想你们身后的爹娘妻儿!想想那些还没染病的活人!”戚光的声音如同重锤,敲打着每一个士兵的心防。他手中的刀化作一片寒光,将几个翻过木栅缺口的人傀劈倒。玄甲上溅满了黑红色的污血。“他们已非人!是冯远那妖道操控的毒傀!杀!杀光他们!才是对他们最大的解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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