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典礼的阳光如同液态黄金，穿过老梧桐枝叶间的罅隙，在教室地板上流淌成摇曳的光斑。曹峰坐在靠窗的位置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桌边缘那道凹陷的刻痕——那里歪歪扭扭地刻着"2018.6.18"，日期旁还画着个不太规整的心形图案，像是某个少年人冲动又笨拙的告白。这道刻痕不知见证了多少届学生的离别，此刻却与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奇妙共鸣。
"曹峰，到你了！"前排的男生突然转身，深蓝色的纪念册在他手中挥舞，边缘因频繁翻阅已泛起毛边。那本册子在同学们之间传递的轨迹，像极了一艘承载着青春密语的纸船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缓缓漂向他。
曹峰伸手接过纪念册，翻开扉页的瞬间，油墨与签名笔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的目光急切地掠过每一页，寻找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名字。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，记录着同窗们的祝福与期许，却都不及他心心念念的那一抹。
"别光看啊，快写点什么！"同桌陈煜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，"待会儿林小满还要收回去呢。"
听到这个名字，曹峰的手指猛地收紧。他不由自主地抬头，望向教室另一端。林小满正被一群女生簇拥着，阳光温柔地斜斜掠过她松散挽起的发髻，几缕碎发垂在耳畔，随着她清脆的笑声轻轻晃动。那画面美得让人心悸，却也刺痛了曹峰的心——他默默从笔袋里取出那支樱花钢笔，笔身上贴着的小樱花贴纸早已有些磨损，却依旧是他最珍视的宝物。这支笔，是去年林小满送他的生日礼物，承载着他无数未说出口的情愫。
钢笔悬在纸面上方，曹峰的手腕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三年来，他在无数草稿纸上反复练习过告白的语句，甚至偷偷写过几封从未送出的信。此刻，那些精心雕琢的文字却像被施了封印，堵在喉咙里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"还没写完？"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，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。
曹峰猛地抬头，看见林小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，怀里抱着几本纪念册。她今天化了淡妆，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让他想起初春时梧桐树下的光影。那一瞬间，他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个午后，阳光也是这样温柔地洒在她身上。
"马上。"他慌乱地低下头，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出一个墨点。最终，他只写下四个工整得近乎机械的字："前程似锦"。这简单的四个字，承载着他最深沉的祝福，却也藏着最深的遗憾。
林小满接过纪念册，目光在那四个字上停留了一瞬。曹峰敏锐地捕捉到她嘴角的笑意似乎淡了些，但很快又恢复了明亮。
"就这样？"她歪着头问，美甲上贴着的小小星辰贴纸在阳光下闪烁，"不再写点别的？"
"嗯。"曹峰点点头，喉咙发紧，"祝你...一切顺利。"他不敢再多看她的眼睛，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感。
林小满深深看了他一眼，然后转身走向下一个同学。曹峰望着她的背影，校服领口沾着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——那是方才抛学士帽时落下的，像是一场未完成的梦的碎片，美得虚幻，却又如此真实地刺痛着他的心。
当夜幕笼罩校园，男生宿舍陷入一片寂静，唯有曹峰床头的台灯散发着倔强的光芒。他盘腿坐在床上，手中摩挲着那本与林小满同款的纪念册——白天他特意跑到学校小卖部，买下这本承载着特殊意义的本子。封皮边缘还留着她翻页时指甲划过的细微痕迹，仿佛她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。
翻开第一页，林小满的字迹跃入眼帘："给曹峰：三年同桌，感谢你每次在我打瞌睡时帮我记笔记，还有那些偷偷塞给我的薄荷糖。前程似锦，友谊长存。——林小满"
"友谊长存"四个字像根细针，狠狠地刺进曹峰心里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取出那支樱花钢笔，笔尖悬在空白页上方，迟迟不敢落下。回忆如潮水般涌来，三年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：她上课打瞌睡时的可爱模样，他偷偷塞给她薄荷糖时紧张的心跳，还有那些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晚自习...
"你说南京的梧桐树会落紫色花，我们说好要去南大看金陵的秋。"曹峰终于颤抖着落下第一笔，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，"记得高二那年春天，你指着地理课本上的照片说'曹峰，我们以后一起去南京上大学吧'。我偷偷查了南大的分数线，开始每天多刷一套题。"
钢笔尖刺破纸面，墨水晕开成小小的黑色花朵。"填志愿那天，我看见你把'南京大学'改成'江城师范'，最后那笔涂改液的痕迹，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"他想起那天，假装不经意路过她的座位，却看见她修改志愿表时微微颤抖的手指。那一刻，他想问为什么，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，只能将满心的疑惑与失落深埋心底。
"去年初雪，你缩在围巾里说'好冷'。"他继续写道，字迹越来越乱，"我偷偷买了毛线和编织书，拆了又织三个月。元旦那天，当我终于织出一条勉强能看的灰蓝色围巾时，却看见你把它系在了陈煜脖子上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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