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庆十九年六月初七,蝉鸣像被日头晒化了的糖稀,黏黏腻腻地缠着王府里的老槐树。林晚晚蹲在后厨青石板上,鼻尖几乎要碰到新腌的酸菜坛子,粗布围裙上糊着的面粉早被汗水洇成了白花花的浆糊。秋菊抱着盛满面团的木盆路过,瞅见她鼻尖沾着的面疙瘩晃悠,憋笑憋得肩膀直颤:"小姐,这酸菜才下缸半个时辰,您老蹲在这儿,缸里的白菜都要被您瞅发芽了!"
"能不盯吗?"林晚晚用袖子蹭了把脸,围裙上又多道灰印子,"昨儿柳侧妃那老巫婆趁姐不在,故意打翻两坛腌了半月的酸菜,白瞎了姐多少盐!今儿就是蹲成石狮子,也要守着新缸封坛!"
话音未落,前院突然爆发出"哐当"一声脆响,紧接着是丫鬟尖利的哭嚎。林晚晚抄起靠在灶台边的枣木擀面杖,粗布鞋在青石板上踩出"咚咚"响,活像颗炮仗蹿了出去:"哪个不长眼的在姐地盘撒野?活腻歪了是不!"
穿堂风卷着槐花香撞在脸上,林晚晚冲进月洞门,正看见柳侧妃的贴身丫鬟翠儿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着胳膊,膝盖跪在满地碎瓷片上直打颤。青砖地上躺着半片青花瓷碗,缠枝莲纹的碎片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胭脂渍,在日头下晃得人眼晕。
"咋回事?"林晚晚把擀面杖往石桌上一杵,震得旁边石狮子摆件都晃了晃,"大清早的摔碗,当姐王府是琉璃厂戏台子?"
管家刘嬷嬷抹着额头的细汗小步跑过来,发髻上的银簪子晃得飞快:"王妃,这翠儿口口声声说,是您今早发了脾气,亲手摔碎了王爷早前赏赐的青花缠枝莲碗......"
"冤枉啊!"翠儿突然扯开嗓子哭嚎,眼泪混着脸上的锅底灰往下淌,"明明是王妃嫌这碗配不上她,摔了还逼着奴婢顶罪!奴婢冤枉啊——"
"呵,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你家主子还见长!"林晚晚蹲下来,指尖挑起翠儿一缕纠结成团的头发,"瞧瞧这鸡窝似的脑袋,昨儿装鬼吓我被拆穿,今儿改行当碰瓷的了?这胭脂渍怕不是你家侧妃娘娘亲手给你抹的吧?"
"我没有!"翠儿猛地甩开她的手,袖口露出块青紫的淤痕,"您贵为王妃,何苦跟奴婢一个下人过不去?"
"跟你过不去?"林晚晚突然拔高声调,惊得廊下筑巢的麻雀扑棱棱全飞了,"姐从鸡叫头遍就扎在厨房,不是腌酸菜就是揉面团,秋菊!把咱厨房的活计证人都给姐叫来!"
秋菊早带着三个系着油布围裙的厨娘候在月亮门后,为首的王嬷嬷往前一站,围裙上还沾着没搓干净的豆馅:"王爷今早刚出门,王妃就蹲在灶台前教咱们烙东北大饼,连前院门槛都没迈出去过!"
"可不是嘛!"旁边的张厨娘举起沾着玉米粉的手,"我亲眼瞅着王妃袖口蹭着白面,跟咱一块儿烧火呢!"
翠儿的脸"唰"地白了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柳侧妃却迈着碎步从游廊晃过来,水红色披帛被穿堂风吹得飘起来,拿手帕捂着嘴惊呼:"哎呀妹妹这是何必呢?不过是个碗罢了,碎了再请王爷赏你个新的就是......"
"柳侧妃,您这戏演得比京城广和楼的名角儿还足!"林晚晚突然弯腰抄起地上一块碗沿碎片,吓得翠儿往后缩了半尺,"瞧瞧这碗底的'靖王府制'刻款,金漆都没磨掉呢!您当王爷是眼神不好使的糊涂蛋?"
柳侧妃后退半步,强装镇定地绞着帕子:"妹妹莫要血口喷人......翠儿素来老实,怎会撒谎......"
"血口喷人?"林晚晚把碎片往石桌上一拍,清脆的响声惊得树上的蝉都噤了声,"姐就问你,翠儿昨儿装鬼被发落,今儿就敢摔王爷赏碗栽赃,不是你在背后撺掇,难道是鬼迷了心窍?"
空气正僵得能拧出水,长廊尽头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。萧玦一袭玄色常服走来,腰间墨玉玉佩随着步伐轻晃,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片,最终落在林晚晚气得发红的脸上:"又闹什么?本王在书房都听见你咋呼了。"
林晚晚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窜过去,扯着他的袖子就晃,围裙上的面粉蹭了他一袍角:"大冰块!你来得正好!柳侧妃指使翠儿摔了你的赏碗,还想赖我头上!"
翠儿"噗通"一声磕在青砖上,额头撞出闷响:"王爷明鉴啊!是王妃嫉妒侧妃娘娘得宠,故意摔碗泄愤,还逼奴婢......"
"够了!"萧玦突然冷声打断,惊得廊下悬挂的铜铃"叮当"乱响,"本王问你,这碗何时摔的?"
"卯......卯时三刻......"翠儿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林晚晚立刻接话,嗓门亮得能穿透游廊:"卯时三刻姐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呢!王嬷嬷,把咱刚蒸的豆包端来给王爷瞧瞧!"秋菊应声捧出竹篮,热气腾腾的豆包上印着金灿灿的福字,还冒着丝丝白气。
萧玦的目光落在翠儿微微发抖的膝盖上,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指腹碾过她颧骨上的灰渍:"膝盖上的淤青,可是昨夜装鬼被打的?这胭脂渍,倒是跟柳侧妃梳妆台上的'醉流霞'一个色号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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