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陛下。"王公公佝偻着背凑过来,枯树皮似的手从袖中摸出半张染了茶渍的纸,"方才在御书房当值,见李嬷嬷房里的灯亮到三更天。
奴才多嘴问了句,她说...说要整理先皇后的旧物。"他偷眼瞧赵顼的脸色,又补了句,"可奴才分明瞅见,那跟您说话的人戴了顶斗笠,帽檐压得低,像极了春杏说的紫袍男子。"
苏婉儿接过密信,墨迹未干的"司药房"三个字刺得她眼皮一跳。
李嬷嬷掌着御书房二十年,连她这个伴读取书都要过她的手,怎会突然深夜召见可疑人?
她指尖摩挲着信角褶皱,想起前日在司药房撞见李嬷嬷时,对方袖中露出半截水绿帕子——和苏若柔贴身婢女银珠的帕子,绣着同一款缠枝菊。
"太后旧部?"赵婕妤的珍珠步摇晃得更急,月白锦袍下摆扫过苏婉儿的绣鞋,"上月太后寿宴,臣妾见李嬷嬷给端茶的宫女使眼色...难道她竟背着陛下,和那些老臣暗通款曲?"她攥住苏婉儿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"婉儿,你可千万要当心,那些人连先皇后都能..."
"婕妤。"苏婉儿反握住她的手,触到一片冰凉。
她垂眸扫过赵婕妤鬓边那支珍珠步摇——正是先皇后临终前赠给幼妹的遗物,"您放心,他们要的不是我这条命。"她顿了顿,望着案上那半块玉珏,生母的字迹还在背面:"是藏在玉珏里的,先皇后留给幼妹的密信。"
赵顼突然转身,玄色狐裘带起一阵风,吹得烛芯噼啪炸响。
他盯着苏婉儿颈间晃动的玉珏,喉结动了动,声音却比窗外的雪更冷:"所以他们急了。"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,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微微发颤,"从今日起,御书房加派三十名暗卫。
李嬷嬷...暂时停职。"
"陛下!"周嬷嬷突然尖叫着扑过来,翡翠镯子撞在青砖上碎成几瓣,"李嬷嬷是好人啊!
定是有人陷害!"她膝盖撞在赵顼脚边,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,"苏伴读私藏毒药,您不能信她的鬼话——"
"掌嘴。"赵顼连眼都没抬。
王公公的拂尘"啪"地甩在周嬷嬷脸上,清脆的响声惊得殿外的雪雀扑棱棱乱飞。
周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后退,撞翻了春杏捧着的藤条筐,里面滚出个绣着并蒂莲的小荷包——和方才那只香囊,用的是同一款金线。
苏婉儿望着满地狼藉,忽然笑了。
她弯腰捡起那只小荷包,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:"周嬷嬷,您方才说这是'赃物'?
可金玉阁的账册里,景阳宫三个月订了八只这样的香囊。"她抬眼看向赵顼,目光亮得像淬了星火,"不如把银珠也传来,问问她这些香囊,可都是给苏若柔送的?"
赵顼盯着她发亮的眼睛,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周嬷嬷扯乱的发簪。
他的指尖在她发间停留片刻,低笑一声:"明日早朝,朕亲自审这桩'香囊案'。"说罢转身便走,玄色狐裘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,将案上的账册吹得哗哗翻页,最后一页赫然写着"太后寿辰贺礼"几个大字。
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,摸了摸颈间的玉珏。
隔着两层衣襟,那半块玉还是温的,像生母的手。
她低头看向地上的翡翠碎镯,忽然想起方才周嬷嬷扑过来时,袖中闪过的一抹暗红——那是太后身边掌事才有的珊瑚珠串。
殿外的雪越下越大,落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响。
赵婕妤替她披上斗篷,轻声道:"明日早朝,臣妾陪你去。"苏婉儿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,忽然听见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她转头看向王公公,老人正弯腰收拾满地的翡翠碎片,嘴角勾着抹极淡的笑——那是只有她能看懂的暗号。
雪色漫过宫墙,将整座偏殿裹进银装里。
苏婉儿摸出袖中那封密信,借着烛火将它投进炭盆。
橘红色的火焰舔着纸页,"司药房"三个字先化作灰烬,接着是"李嬷嬷",最后是那个被墨点盖住的名字——"太后"。
她望着跳动的火焰,耳边又响起赵顼离开前说的话:"明日朕亲自审案。"
雪落无声,却已在宫瓦上积了薄薄一层。
明天的早朝,怕是要比这雪更冷上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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