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了。”卫云姝望着窗外飘雪,“暗桩既要藏得好,便不该见光。”
玉漱离开后,夏欢终于憋不住好奇心:“公主何时识得这烟花之地的老鸨?”
“十年前。”卫云姝摩挲着青瓷杯沿,“在行宫后山捡到个偷贡果的小乞儿。”
那时玉漱瘦得像只病猫,却死死护着半块发霉的饼。卫云姝把金丝蜜枣塞进她嘴里,转头就被母妃罚跪祠堂——那蜜枣是番邦进贡的珍品。
后来玉漱跟着她学辨毒草,能在三息间配出解药。直到某日汤药里检出鹤顶红,卫云姝连夜将她“暴毙”的消息传遍六宫。
“姑娘们候着呢~”玉漱娇笑着推门而入,身后跟着抱琵琶的绿衣少女。
卫云姝挑眉扔出锭金元宝:“会唱《折桂令》么?”
丝竹声起时,玄字房传来瓷器碎裂声。
玉漱附耳低语:“紫绡方才‘失手’打翻酒壶,那盐商正骂骂咧咧要见官呢。”
卫云姝轻笑:“工部侍郎的外室,可是养在甜水巷?”
“正是。”玉漱击掌三下,屏风后转出个抱账册的龟公,“昨夜李侍郎喝多了,说要给外宅添置东珠头面。”
戌时的更鼓传来时,卫云姝起身掸了掸衣摆。玉漱将暖炉塞进她手里:“雪天路滑,公子仔细脚下。”
马车驶出巷口时,夏欢忽然“咦”了一声:“那不是晏姨娘的马车?”
卫云姝掀帘望去,黛色车帘下闪过半截绯红裙角。冬安低声道:“车辕上挂着云纹铜铃,确是紫竹院的。”
“有趣。”卫云姝望着马车消失在潇湘馆后门,“回府后查查紫绡的籍贯。”
焦二扬鞭时,雪粒子扑在车帘上沙沙作响。
卫云姝闭目听着,忽然想起玉漱假死那夜也是这般大雪。太医来验尸时,她藏在袖中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暖炉。
“公主…”夏欢欲言又止。
“想问我为何冒险来此?”卫云姝望着掌心蜿蜒的纹路,“你看这潇湘馆,白日里是温柔乡,到了夜里…”她轻笑一声,“连砖缝都渗着血。”
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,渐渐与琵琶声重叠。
……
戌时的梆子刚敲过,甜水巷口便闹将起来。
三个锦衣公子歪歪斜斜堵着青帷小轿,酒气混着脂粉味熏得路人掩鼻。
“小娘子这腰身…”紫袍公子伸手去勾轿帘,“倒比潇湘馆的姑娘还细软。”
轿中少妇护着隆起的小腹往后缩,腕间翡翠镯撞在轿壁上“叮当”作响。
随行嬷嬷刚喊了声“放肆”,就被蓝衫公子踹翻在地。
“知道这是谁?”随从趾高气昂地亮出腰牌,“兵部尚书府的二公子!”
围观人群霎时退开三丈。
姚俊成醉眼乜着少妇雪白的颈子,从袖中抖出张银票:“跟爷回府,保你穿金戴银,吃香喝辣。”
“夫君!”少妇突然朝着巷口哭喊。姚俊成回头,正撞上富商劈面而来的拳头。
血滴在银票的“叁佰两”字样上,姚俊成抹着鼻血狞笑:“敢碰小爷,来人,给我往死里打!”
青石板溅上星星点点的血。
谁也没想到这富商竟带着江湖把式,三拳两脚便将姚府护院揍趴在地。
姚俊成被揪着领子掼在墙上时,腰间玉佩“咔嚓”碎成两半。
“潇湘馆”的金字招牌在夜色里晃得人眼晕。
华震搂着红衣姑娘的细腰,指尖正勾开石榴裙的系带。
“大人可听说甜水巷的趣事?”怀里的软玉温香忽然贴着他耳垂呵气,“姚二公子叫人揍得鼻青脸肿呢~”
华震的手僵在姑娘腰窝。
姚二公子可是四皇子的亲舅舅,祺贵妃的胞弟!
酒意随着冷汗蒸腾,他想起四年前那个雪夜——同科进士张怀远抱着妻子尸体跪在宫门前,额头在雪地上磕出的血印子,红得刺眼。
她的妻子正是被姚俊成逼死的,可惜此案硬是被压了下来,不了了之。
华中丞念头至此,霍然觉得,流芳百世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!
尽管他仅是一名职位低微的御史中丞,然而身为士族的一员,他胸怀着御史的抱负,肩负着监督君王、臧否君德的沉重使命。如今,景仁帝对祺贵妃的宠爱无比深厚,祺贵妃自身谦逊内敛,四皇子卫元昊更是行事低调,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的意图。
姚尚书家教严谨,偏偏却养育出姚俊成这样的不肖子。一个尚书之子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?祺贵妃的亲弟弟又何足挂齿?更重要的是,如今的华中丞已经是二皇子卫元岐的坚定拥护者。
即便四皇子卫元昊表面上对储君之位表现出无意,但作为皇子,谁能确保在那光风霁月、纵情于山水美酒的表象之下,不是隐藏着勃勃野心?
皇帝对祺贵妃的宠爱无以复加,祺贵妃之父身为兵部尚书,四皇子卫元昊又深得景仁帝的宠爱,方方面面考虑,无疑都是二皇子卫元岐强劲的对手。
华中丞决心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将这位潜在的劲敌的羽翼剪除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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