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嘴里仍塞着布团,蓬头垢脸,但长睫之下一双天生瑞凤眼十分明亮,在稀薄月色下非常醒目。
少微略微怔了一下。
初见时这小女孩戴着面具吓唬她,而这些时日她虽偶尔也会顺手喂上一喂,却并未有机会这样细看过女孩的长相,此刻见到这双眼睛,忽觉似曾见过。
“你叫什么?”少微问。
女孩连忙答:“嗯唔!”
她答完反应过来,这才想起把嘴里的布团掏出,却仍留有一只手紧紧抱着恩人的腿,掏罢布团复又赶忙恢复两手紧抱,仰头答:“小鱼!恩人,我叫小鱼!”
少微脑子里蹦出另一道与之重合的声音:【恩人将姓名告知小鱼吧,小鱼为恩人立碑!】
果然是那个小孩。
前世少微死前,用最后的力气掷出刘岐所赠三尺剑杀了一人,救下的那个小孩。
魂魄彻底消散前,少微隐隐能够感应到,那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虽未能为她立碑,却也兢兢业业刨坑将她的尸身敛葬了。
只是彼时相遇是在来年夏日城外,这小孩如今却在这城中最南边出现,若非她出手,此女娃今夜必要落入那两只伥鬼手中,而一旦被囚进脂粉楼中,必不可能再逃脱,来年又是如何跑出城的?
于是少微又问:“你没有家人去处吗?”
不远处,家奴已将那一男一女的尸首丢上板车,推着离开了。
小鱼错愕地看了一眼,才答:“我自幼便是孤儿,被城外一位好心的医婆收养,她让我喊她医姑,医姑没有儿女,待我很好,可医姑去年病死了……她病死之前,偷偷让我逃跑,她说,若我不跑,她的阿兄阿嫂就会将我卖掉!”
女孩眼神惊恐排斥:“我不想被卖掉吃掉!”
少微也惊了一下:“吃掉?”
小鱼重重点头:“嗯!他们先卖了医姑养的猪羊,我亲眼看到它们被杀掉分吃了!”
少微无言,小孩到底就是小孩,竟认为人被卖掉之后会面临和被卖掉的猪羊同样的下场……不过,人也未必就一定比猪羊幸运。
少微再问:“那你逃走后,一直就在这附近徘徊?”
“也不是。”小鱼有些心虚地说:“因为你总是喂我,我才不走了。”
少微听了,才彻底想明白。
这小孩原先大约是四处流浪,只因她投喂了几回,才一直在此地徘徊不去,因此招来了伥鬼的留意。
冥冥中是她给这小孩带来了变数,好在这变数是以那两名伥鬼丧命作为收场。
少微便也不觉亏欠,抬脚欲走,然而那小孩搂着不肯放,就这样被她拖着走了两步。
被这样缠上,少微生气地说:“再不松开我就不客气了,你方才没看到吗,我会像杀猪一样杀人!”
小鱼:“可你也会像神仙一样救人!”
少微莫名怔然,她方才恶狠狠地杀了人,这小孩难道不该像鱼儿怕狸猫那样害怕才对吗?
这至多七岁的小孩,说起话来条理一点也不乱,而能在外面流浪活下来,确实称得上天生聪慧勇毅。
这个勇毅的小孩此刻仰脸看着少微,眼底全无惧怕,只有敬慕和乞求,像一只雏鸟般生出依赖:“小鱼想要跟着恩人!小鱼能做很多事,什么都能学,吃得也不多,恩人只当养一条小狗,每日舍些残羹剩饭就够了!”
小孩丝毫不觉得屈辱,反而越说越顺畅,已然满脸忠诚:“小鱼就想做恩人的小狗!谁若敢冒犯恩人,小鱼便咬谁!”
这样汹涌的忠诚叫少微简直手足无措,她瞪大眼睛断然拒绝:“胡说八道,不行!你好好一个人,如何要与人做狗!”
“小鱼也不是谁的狗都做的!只因是恩人!”小孩自有自己的道理:“我知恩人养了一只小鸟,恩人待自己的小鸟这样好,待自己的小狗必然也不会差!”
说罢,小鱼将少微的腿抱得更紧了,把脏兮兮的脸也贴了上去。
少微只觉被赖上,伸手要将这狗皮膏药撕下,然而小孩死活不松手,少微若用大力,又恐将这片“膏药”就此撕坏。
家奴返回时,便见少微甩也甩不脱,撕也撕不掉,将那口口声声喊着要做小狗的孩子拖着走了一段路,在草丛里拖出一道压痕。
家奴推车走近,一边道:“已丢去乱坟场了。这二人我前日见过,他们来踩过好几次点,是熟手了。做的是见不得光的黑生意,背后的人轻易也不敢报官。就算报了官,也不好找到尸首。纵然找到了尸首,也查不出什么门道。等附近的野狗帮衬一番,也就彻底干净了。”
少微一脸发愁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小鱼趁机插话提高存在感:“丢得这么近,不怕他们变成鬼寻来吗?”
“坟场本就闹鬼,不如一闹到底。”家奴语气沙哑平淡:“若世上真有鬼,下面自有许多怨鬼等着与他们寻仇,阴间的账还平不了,想来也顾不上阳间的仇了。”
少微则道:“真敢寻来,魂魄也给它们一并打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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