掰着指头数了三天,天刚破晓,陆家村作坊里外就彻底炸开了锅。
最后一批果酱昨夜完工,一千斤,不多不少,码得跟小山似的。
陶罐擦得锃亮,红纸签上是江晚亲手写的清秀小楷,“陆家村山楂酱”、“陆家村草莓酱”,底下还拿红印泥盖了生产日期。
村民们围着这堆心血结晶,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,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气。
赵秀兰叉着腰,嗓门高了八度:“都瞧瞧!这可都是咱们一手一脚干出来的!一千斤!等下就拉到部队去,拿给解放军同志们吃去喽~”
“可不是嘛!想想到部队里,有咱陆家村的一口吃食,脸上都有光!”
“等车一来,咱们这就算大功告成了!”
陆二叔捋着胡子,笑得满脸褶子,他这辈子也没敢想,陆家村能干成这么一件大事。
江晚和陆亦川站在人群后头,瞧着这热闹景象,连日来的疲乏都冲淡了不少。
这不光是一笔订单,更是全村人拧成一股绳干出来的大事。
日头刚升起来,村口的狗先叫了起来,紧接着,是“突突突”的马达声由远及近。
“来了!车来了!”
村民们精神大振,呼啦啦全涌向村口。
两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,卷着尘土,稳稳停在了作坊门口。
打头的驾驶室里,跳下来的正是那位熟悉的军官首长。
“首长!”
陆亦川和江晚快步迎上去。
“小同志,我们来拉货了。”军官首长扯了扯嘴角,那笑却比哭还难看,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硬。
没等江晚多想,后头那辆卡车的帆布帘子猛地一掀,呼啦啦跳下来五六个穿白大褂的!
个个口罩手套捂得严严实实,手里拎着冰冷的铁箱子,一言不发,那阵仗,哪是来拉货的,分明是来抄家的!
“这位是军区后勤部质检科的王科长。”军官首长指着为首的中年人介绍,“他们专管食品验收。按规定,所有进部队的东西,都得过他们这关,现场抽检。”
突击检查!
这话一出,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场子,瞬间死寂。
大伙儿的笑全僵住了,你看我,我看你,眼里全是懵圈和慌张。谁能想到,都到门口了,还杀出这么个程咬金!
赵秀兰急得差点蹦起来,嘴巴刚张开,就被江晚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。
江晚后心猛地一凉,面上却半点不显。她清楚,这时候谁都可以慌,唯独她不行。
她上前一步,对着那位王科长点头致意:“王科长您好,欢迎您来指导工作。需要我们怎么配合,您尽管吩咐,我们全力配合。”
王科长推了推眼镜,冷冰冰的视线从江晚脸上刮过去,又掠过周围一张张紧张的脸,声音不带半点温度:“我们来,就是对这批果酱随机抽样检测。把你们的生产记录、原料凭证,全部拿出来。”
“好的。”
江晚立刻让陆二叔取来那厚厚一摞本子。
从开工第一天起,她就要求事无巨细,全部记录在案,没想到今天真派上了用场。
检测小组动作极快。
他们换上一次性手套,在堆成山的陶罐里东一个西一个,随机挑了二十罐,两种酱各十罐。
每挑走一罐,村民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,生怕自己负责那罐出了岔子。
“江同志,我们现在开罐检测,你们可以派人全程看着。”王科长公事公办。
“当然。”江晚点了下头,示意陆亦川和几个组长跟过去。
检测开始了。
陶罐被小心翼翼地撬开,红纸封口撕掉,一股浓郁的果香瞬间散开。
“山楂酱,色泽宝石红,半透明,有光泽,可见果肉纤维,无焦糊,无杂质。”
一个检测员边看边记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。
“气味,纯正山楂果香,无酸败异味。”另一个检测员凑近了,仔细地闻。
接着,他们用专门的取样勺,舀起酱,观察黏稠度。那山楂酱挂在勺上,往下淌时能拉出细长的丝,不稀不稠,刚刚好。
最关键的,是品尝环节。
王科长亲自拿起小勺,舀了一点放进嘴里,闭上眼,腮帮子微微动着,细细品味。
周围死寂一片,只听得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和村民们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。
大家伙儿的眼珠子,全盯在了王科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。
过了足足半分钟,他才睁开眼,又换了把勺子,尝了草莓酱。
除了感官检测,他们还从金属箱里拿出了几样叫不出名的小仪器,对糖度、酸度这些指标进行快速测定。
检测员每报出一个词,村民们的心就往下沉一分。那气氛,比大冬天掉进冰窟窿里还冷。
赵秀兰两只手死死攥着衣角,指节都发白了,嘴里叨叨念念,求遍了漫天神佛:“老天爷保佑,祖宗保佑,可千万别出岔子……”
时间一分一秒地捱过去,比一辈子都长。
终于,王科长放下了手里的记录本,摘下口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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