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临清闸塌了”五个字，如同五道惊雷，瞬间劈在漕运衙门所有人的头顶！刚才还沉浸在李承宗“犟驴轶事”带来的复杂情绪中的李明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，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！
临清闸！
那可是大运河上最关键的咽喉锁钥之一！位于山东境内，扼守南北漕运要冲！闸坝巍峨，控扼水流，每日有数百艘漕船、商船经此北上南下！它若崩塌堵塞…后果不堪设想！
“怎么回事？！说清楚！”李明猛地站起身，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凌厉。
孙老吏、王主事等人也瞬间围了过来，脸色煞白。
冲进来的是衙门里负责接收各驿站急报的信使，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满脸惊惶，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沾着泥点、皱巴巴的八百里加急塘报：“大…大人！山东临清八百里急报！昨夜子时左右，临清闸北段…主…主闸基座突然崩塌！巨石滚落，堵塞河道！据报…已有上百艘漕船、商船被堵在闸口上下，进退不得！部分船只因水流冲击发生碰撞倾覆！人员…伤亡情况不明！河道彻底中断！”
“轰！”书房里仿佛炸开了锅！
“主闸基座崩塌？怎么可能？！”孙老吏第一个跳了起来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，“临清闸是洪武爷年间修的底子，用料扎实，固若金汤！而且…而且就在三个月前！三个月前工部还派了专人下去例行巡检！巡检报告老夫亲眼看过，明明写着‘闸体稳固，石基完好，稍加维护即可再用十年’！放他娘的狗屁！三个月！三个月就塌了？！”
王主事脸色铁青：“上百艘船被堵？还有碰撞倾覆？天爷！这…这得损失多少漕粮货物？耽误多少行程？这…这简直是漕运的灾难！”
户部的钱粮专家已经捂着胸口开始算账了：“完了完了…船损、货损、人员抚恤、河道疏通、闸坝重修…这银子…金山银山都不够填啊！陛下刚批下来的推广款项…怕是…”
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。
临清闸一塌，南北漕运大动脉瞬间被掐断！这不仅仅是经济损失的问题，更关乎京师百万人口的粮食供给，关乎边防军需的转运，关乎整个帝国的稳定！更致命的是，这发生在漕运新法全国推广的紧要关头！皇帝刚刚力排众议，金口玉言敲定了推广大计，转眼就出了这等捅破天的大事！那些被压下去的反对派会怎么说？天下人会怎么看？刚刚树立起来的新法威信，恐怕瞬间就会被这滔天巨浪拍得粉碎！
李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他一把抓过那份塘报，一目十行地扫过。
塘报写得仓促，但关键信息明确：崩塌发生在深夜，初步判断为“年久失修，又恰逢秋汛水势大涨，导致石基松动垮塌”。
目前地方官员正在组织抢修疏通，但收效甚微，请求朝廷火速支援。
“年久失修？秋汛水大？”李明放下塘报，眼神锐利如刀，扫过在场众人，“诸位，你们信吗？”
书房内一片死寂。
孙老吏喘着粗气，咬牙切齿：“信他个鬼！老夫干了一辈子河工，临清闸的底子我最清楚！那石头，比铁还硬！就算真有隐患，三个月前的巡检是瞎子吗？而且…崩塌得如此突然，如此彻底，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？有这么巧的事？！”
王主事也沉声道：“大人，此事蹊跷！‘年久失修’是万能借口，但掩盖不了巡检渎职甚至…人为破坏的可能！这背后，怕是有鬼！”
“人为破坏…”李明咀嚼着这四个字，心头寒意更甚。
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反对派狰狞的嘴脸，想起了景王府水榭里可能酝酿的毒计！制造“意外”？一场足以震动朝野、让新法蒙尘的“意外”？！
“忠叔！”李明猛地转身。
“老奴在！”忠叔立刻应声。
“立刻备车！我要进宫面圣！”李明语速飞快，目光转向孙老吏和王主事，“孙老，王主事，你们立刻召集衙门里所有精通水利、工事的干员！还有，把工部上次巡检临清闸的所有档案、报告、参与人员名单，全部调出来！一份都不能少！特别是…那份写着‘闸体稳固’的报告原件！”
“是！下官（老夫）明白！”两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立刻领命而去。
“柱子！”李明又看向抱着擀面杖、一脸懵懂但同样意识到大事不好的张铁柱。
“少爷！俺在！要打架吗？俺的擀面杖早就饥渴难耐了！”张铁柱立刻挺起胸膛，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李明：“…… 暂时不用打架。
你，立刻去收拾行装，最简便可！再备上足够的干粮、清水，还有…你那口煮汤的锅！我们可能要出趟远门，路上…估计没时间找地方吃饭了。
”他想了想，补充道：“多带点提神的药材，这次…恐怕要玩命了。”
“好嘞！少爷放心！包在俺身上！俺这就去把厨房大师傅刚蒸好的三屉肉包子全打包！”张铁柱嗷一嗓子，抱着擀面杖旋风般冲了出去。
李明深吸一口气，拿起那枚沉甸甸的“总理漕运革新事务衙门协理”铜印，紧紧攥在手心。
铜印冰凉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。
临清闸的崩塌，如同一只来自深渊的巨手，猛地扼住了漕运新法的咽喉，也扼住了他李明的前路。
这到底是天灾？还是…人祸？那被堵在闸口的百余艘船，那伤亡未卜的漕工，还有那背后可能狞笑的阴影…都像巨石般压在他心头。
他大步流星走出书房，忠叔已备好马车。
秋日的阳光依旧明媚，却照不透他眼中沉沉的阴霾。
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，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、更猛、也更…阴毒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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