队伍继续向上攀爬,终于抵达了老王口中那个充满噱头的“天光一线”。这里地势稍缓,像是一个在陡峭山壁上硬生生凿出来的微型平台。平台尽头,两块巨大的、几乎要倾倒下来的狰狞山岩,以一种极其惊险的角度相互抵靠,只在中间留下了一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。光线从缝隙的另一端投射进来,形成一道笔直而朦胧的光柱,穿过浓雾,斜斜地打在平台湿漉漉的地面上,这便是所谓的“天光一线”了。
“大家注意看!”老王立刻进入角色,用他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,激情四射地开始背诵导游词,“传说啊,上古时期,就是在这里!一道接引仙光从天而降,穿过这道缝隙,落在此处!一位惊才绝艳的女仙,沐浴着这纯净的天光,褪去凡胎,一步登天,霞举飞升而去!所以这里也被称为‘飞仙台’!大家摸摸这石头,沾沾仙气儿!保管回去福星高照,心想事成!”
游客们显然很吃这一套,纷纷涌向那道狭窄的缝隙,兴奋地伸出手去触摸那两块巨大、冰凉、布满岁月痕迹的岩石,拍照留念,喧闹声在小小的平台上回荡。
汤剑却独自站在人群边缘,离那道缝隙远远的。一种强烈到近乎生理性厌恶的排斥感攫住了他。那缝隙里投射进来的光柱,非但没让他感到丝毫“仙气”,反而像是一根冰冷的、来自异世界的探针,让他浑身发毛,脊背阵阵发凉。他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,脚跟几乎碰到了平台边缘松动的碎石。平台下方,是深不见底、被翻滚雾气填满的幽谷,如同巨兽张开的、等待吞噬的巨口。
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,那个他刚刚救过的、穿着鲜艳冲锋衣的大妈,不知何时挤到了缝隙最前面。她大概是为了让老伴拍出更“震撼”的效果,一边兴奋地喊着:“老头子!给我拍个‘飞升’的!要像仙女那样!”一边踮起脚尖,努力地把一只胖乎乎的手臂高高举起,伸进了那道狭窄的光柱缝隙之中,手指还夸张地做出拈花的姿势。
“咔嚓!”老头的单反快门清脆地响了一声。
就在这快门声响起的同一瞬间!
异变陡生!
大妈那只伸进缝隙里的手臂,其周围的空间猛地发生了一阵极其剧烈、肉眼可见的诡异扭曲!光线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疯狂地荡漾、折叠、碎裂!无数道比刚才岩石上所见更为刺眼、更为混乱的诡异流光,毫无征兆地从扭曲的中心点——大妈手臂周围的虚空中迸发出来!它们交织、缠绕、撕裂,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、仿佛空间本身在哀鸣的“滋啦”声!
“啊——!!!”大妈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烧红的利刃,瞬间刺破了平台上所有的喧嚣!她那只伸进缝隙的手臂,连同半截衣袖,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,随着那些疯狂扭动的流光,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般,极其诡异地、无声无息地“融化”、消失了!断口处平滑得令人胆寒,没有一滴鲜血流出,只有一片虚无的、仿佛被生生抹去的黑暗!
时间仿佛被冻结了。
平台上所有的声音——游客的谈笑、老王的解说、相机快门的咔嚓声—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。死寂。绝对的死寂。只有山风穿过岩缝发出的呜咽,此刻听起来如同亡魂的悲泣。
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之中,眼睛瞪大到极限,瞳孔里倒映着那断臂处触目惊心的虚无黑暗。大脑一片空白,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越认知极限的恐怖景象。
“鬼……鬼啊!!!”不知是谁率先从这石化般的恐惧中挣脱,发出一声撕心裂肺、破了音的尖叫,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。
“跑!快跑啊!!!”
瞬间,极致的死寂被更极致的混乱和恐慌所取代!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,彻底失去了理智,哭喊着、推搡着、不顾一切地转身,朝着来时的狭窄石阶亡命奔逃!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,人挤人,人推人,场面瞬间失控!
“别挤!别踩!让开!让开啊!”老王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,但在灭顶的恐惧面前,他的喊声如同投入惊涛骇浪的小石子,瞬间被淹没。混乱中,他被一个慌不择路的壮汉狠狠撞在肩膀上,痛呼一声,踉跄着摔倒在地,紧接着又被后面涌上的人流踩了好几脚,淹没在奔逃的人潮里,生死不明。
汤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冰冷的恐惧如同毒液,瞬间流遍四肢百骸,让他手脚冰凉。他离平台边缘最近,离那吞噬了大妈手臂的恐怖缝隙也最近!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片虚无黑暗中散发出的、冰冷彻骨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吸力!
跑!必须跑!
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。他猛地转身,用尽全身力气,想跟随人潮冲向那唯一的下山石阶。
然而,就在他转身抬脚的刹那!
“嗡——!”
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,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——那道吞噬了大妈手臂的“天光一线”缝隙中——轰然爆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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