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的时光在两人热烈的讨论中悄然流逝。他们将行动计划反复推演,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。从如何潜入李家庄和漕运码头,到遭遇突发情况时的应对策略,再到事后的撤离路线,都进行了详细的规划。
午后,正是市井最喧闹的辰光,茶楼酒肆飘出猜拳行令的笑闹,挑担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,却掩不住街角暗处巡捕甲胄的冷光。
卞祥将斗笠压得极低,粗布短打的褶皱里藏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。他时而混在运菜的脚夫队伍里低头疾行,时而闪进布庄佯装挑选布料,余光却时刻留意着街角巡逻的官兵。穿过三条巷子,绕开两处岗哨,终于在城郊废弃的城隍庙前停下脚步。
庙门斑驳的匾额下,早聚着十个铁塔般的汉子。张大力扛着碗口粗的枣木扁担,经年累月的打磨让木质泛着油亮的光泽;赵三攥着把豁口的砍柴刀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;其余人或持长矛,或握短棍,补丁摞补丁的衣衫下,隆起的肌肉似随时会挣裂布料。他们眼底燃着复仇的火,望着卞祥的眼神中既有期盼又有决然。
“走!”卞祥低喝一声,转身带头往城内走去。十一人排成两列,步伐整齐而有力,粗布鞋踏在发烫的石板路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声响。他们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,如同一群蛰伏的猛虎,向着聚贤楼大步迈进,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,竟让擦肩而过的路人不自觉地让出半道。卞祥趁着街道上行人最多、最热闹的时候,巧妙地避开官府的眼线,前往与兄弟们约定的地点。不多时,他便带着十个身形魁梧、眼神坚毅的汉子,大步流星地回到了聚贤楼。
吱呀一声,聚贤楼王伦房间的木门被推开,十道身影鱼贯而入。他们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褪色发白,补丁层层叠叠,肩头还沾着未拍净的泥土草屑,裤脚处甚至留着昨夜翻墙时剐蹭的破洞。可当他们抬起头时,眼中迸射的精光恍若淬了火的刀刃——张大力扛着的枣木扁担布满牙印,那是他曾咬着扁担撬断地主枷锁留下的痕迹;赵三攥着豁口砍柴刀的指节泛白,骨节间新结的血痂还未完全愈合。这些饱经风霜的汉子往屋内一站,竟让狭小的空间里蒸腾起灼人的热浪,连梁上悬挂的蛛网都似在这股气势下微微震颤。
卞祥大步跨到王伦身侧,虎目圆睁扫视众人,古铜色的脸庞因激动泛起潮红。他重重拍在张大力厚实的肩头上,震得对方扛着的扁担发出嗡鸣:“王兄!瞧见没?这是单手扳倒石磨的张铁汉,这是能赤手搏狼的赵三!”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屋内,每介绍一人,便重重跺一下脚,粗布鞋踏得青砖都微微发颤,“哪个不是拿命拼出来的硬骨头?”说罢,他扯开自己衣襟,露出胸口交错的鞭痕,与兄弟们身上的伤痕遥相呼应,“我们的血早流在一处,明日便要让仇敌血债血偿!”
王伦赶忙起身,热情地招呼众人坐下,又吩咐小二上了些酒菜。待众人坐定,卞祥突然将酒碗重重砸在桌上,碗中残余的酒液溅出,在木纹间蜿蜒成河。他倾身向前,压低的声音里裹着砂砾般的狠厉:“王兄,兄弟们冒死探得的消息,错不了!”他粗糙的手指蘸着酒液,在桌面上画出漕运码头的简易轮廓,“两日后戌时,李家二郎和知府管家会在第三艘运盐船上验货。那些被逼着搬运粮食的佃农,哪个不是揣着满腔怒火?”
说到此处,卞祥扯开衣领,锁骨处烙铁烫出的疤痕在烛光下泛着狰狞的红:“上个月,老周不过问了句粮食去向,就被他们活活扔进滚烫的沥青池!”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“如今那些佃户见着李家的人,眼睛都红得像要吃人!只要我们杀得果敢,振臂一呼,他们定会抄起扁担、锄头,跟我们一起掀了这吃人的黑窝!”
王伦的瞳孔骤然收缩,枯瘦的手掌重重覆上卞祥手背。窗外突然掠过一阵狂风,吹得烛火剧烈摇曳,众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,恍若群魔乱舞。但此刻屋内十二颗心,却因这消息而紧紧凝聚,复仇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熊熊燃烧,比这摇曳的烛火更炽热,更耀眼。
王伦沉思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他猛地一拍桌子,站起身来:“好!天赐良机!如今我们这边加上卞祥兄弟一共十二人,正好可以兵分两路!一路由我带领,挑选几个身手敏捷的兄弟,提前潜入交易点。我们准备一些引火之物,等他们完成交易、放松警惕之时,突然杀出,砍翻李家二儿子和知府管家,然后一把火烧毁这些走私的粮食!随后,我再带领兄弟们直捣知府府,取了那知府的狗头,为民除害!”
说到此处,王伦的喉结剧烈滚动,脖颈处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虬龙,烛火在他眼中灼烧出两簇跳动的烈焰,恍惚间似已看见仇敌跪地求饶的惨状。他猛地抓起案上残酒一饮而尽,碎裂的陶碗在青砖地面炸开,溅起的碎片宛如复仇的先兆。
"卞祥兄弟!"他跨步上前,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扣住卞祥肩头,"你率六人直取李府!先派两人扮作厨役混入后厨,用蒙汗药放倒守卫;再让赵三带人守住角门,截断贼寇退路!"王伦的声音裹挟着冰刃般的寒意,"待李家庄乱作一团,你亲自提斧杀进正厅——"话至此处,他突然抽出龙泉剑狠狠劈向木柱,木屑纷飞间厉声道,"务必取李贼狗头!连同他满门恶徒,一个不留!最后一把大火,烧尽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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