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U病房的空气像是被冷冻过的玻璃碴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消毒水与血腥气混合的凛冽。
黎舟背靠着观察窗下的金属长椅,颈椎抵着冰冷的墙壁,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。
他的全部感官都被焊死在那扇厚重的玻璃上,目光穿透防窥膜的纹路,死死钉在病床上那个被白色被褥包裹的身影上。
监护仪的绿光在凌晨三点的幽暗中格外刺眼,规律的"嘀嘀"声像是用钝刀在切割他的神经。
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十七个小时,右手指尖还残留着爆炸现场灼热的痛感,掌心的纱布被反复渗出的血渍染成深褐,而左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。
壁纸是高中时他与顾予骁在码头拍下的合影,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白色亚麻衬衫,笑得眼角带纹,身后是刚靠岸的货轮,海鸥正掠过他的发梢。
"黎先生,您需要补充水分。"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停下脚步,递过一杯温水。
黎舟接过杯子,指尖触到玻璃的微凉,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牛仔裤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。
突然,监护仪的蜂鸣频率骤变!
那声尖锐的警报像是一把重锤砸在黎舟的天灵盖上,他几乎是连人带椅翻倒在地,膝盖撞在金属椅腿上迸发出剧痛,却浑然不觉地扑向观察窗。
玻璃上瞬间蒙上一层雾气,他用袖口疯狂擦拭,视线穿过模糊的水痕——
病床上的人,手指动了。
不是无意识的痉挛,而是中指与无名指在被单下缓慢而清晰地蜷曲,像是在抓握什么。
黎舟的心脏骤然停跳半秒,随即以擂鼓般的速度狂跳起来,血液冲上头顶,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监护仪那越来越急促的"嘀嘀"声。
"心率120!血压回升至90/60!"护士的惊呼从对讲机里炸开,蓝白色的身影在病房内急速穿梭,推床的滚轮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。
黎舟看见一名医生俯身检查顾予骁的瞳孔,手电筒的光束在他眼中映出晃动的光斑,而那双眼睑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缓缓掀开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。黎舟看见顾予骁的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,瞳孔在强光下艰难地收缩,形成细微的涟漪。
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浑浊而疲惫,却在扫过围在床边的医护人员后,精准地锁定了玻璃窗外的他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黎舟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涌出。
他想开口,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般干涩,只能徒劳地抬起手,指尖抵在冰冷的玻璃上,做出一个颤抖的"OK"手势。
病房内,顾予骁的嘴唇动了动,干裂的皮肤裂开细小的血口。他没有发出声音,但黎舟读懂了那微弱的口型——是"没事"。
紧接着,那双眼睛轻轻眨了一下,长睫在苍白的眼睑下投出短暂的阴影,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。
"老板!"阿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,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。
黎舟这才发现,不知何时,这个总是沉默如影的男人已经站在他身边,黑色风衣的肩线被汗水浸得深了一块,右手紧紧攥着腰间的枪套,指关节泛白。
医护人员正在为顾予骁连接呼吸机,透明的氧气管绕过他的耳廓,贴在苍白的面颊上。
黎舟看见他的胸口随着仪器的辅助轻微起伏,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波形虽然依旧微弱,却比之前稳定了许多,像一条在风浪中逐渐平稳的小船。
"病人生命体征暂时稳定,但仍处于深度昏迷恢复期,"主治医生摘下口罩,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,"刚才的肢体反应和眼球活动是好现象,但接下来72小时仍是危险期。"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黎舟红肿的眼睛上,"你们……最好有心理准备。"
心理准备。黎舟咀嚼着这四个字,感觉它们像冰碴一样刮过喉咙。
他想起爆炸发生前,顾予骁把那枚夜枭徽章塞进他掌心时的温度,想起男人最后那句嘶哑的"他的味道…我闻到了",想起废墟下那只染血的手,指甲缝里嵌着不明的蜡质残留物。
"黎先生,"阿诚的声音低沉而稳定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"老板的意志力很强。三年前他被仇家打断三根肋骨,也是在ICU挺了五天五夜。"
他递过一包湿巾,"擦擦脸吧,别让老板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。"
湿巾的冰凉触感让黎舟稍微清醒了一些。他蹲在地上,看着镜片上自己狼狈的倒影——额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,脸颊上还留着爆炸时飞溅物划过的红痕。
他深吸一口气,用湿巾仔细擦去脸上的污渍,却怎么也擦不掉眼底的血丝。
病房内的灯光突然调暗了些,护士正在为顾予骁调整输液速度。黎舟透过玻璃,看见男人的眉头微微蹙起,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。
"顾先生的神经反射测试结果出来了,"一名护士拿着记录板走出病房,"四肢对疼痛刺激有反应,角膜反射存在,瞳孔对光反射迟钝但存在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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