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办公室,苏瑶的钢笔尖停在"周记航运"四个字上,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个深褐的圆。
"上周三林禹的货轮在吴淞口多停了六个小时,周老板的船被挤到锚地等潮水。"陆明远推门进来时,西装领口还沾着星点咖啡渍,显然是从码头直接赶过来的,"老陈头说周老板在船上骂了半宿,连林禹他爷爷当年抢码头的旧事都翻出来了。"
苏瑶指尖轻轻叩着桌面。
三天前她让陆明远查的航运空单数据还摊在桌上,林禹最近确实在大量做空竞争对手的股票——但周老板的航运公司,恰好是被做空最狠的那一家。
"去订下午的船票。"她把钢笔插进铜笔座,动作轻得像在按动机关,"周老板这两天该在崇明岛的渔庄里收新蟹。"
陆明远愣了下:"您是说......"
"林禹断他的货路,压他的运价,周老板等了十年的机会。"苏瑶起身时,珍珠耳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,"我们给他递把刀。"
崇明岛的风带着咸湿的海味,渔庄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周老板正蹲在檐下看两个伙计分拣大闸蟹,青灰色的背甲在竹匾里碰得咔嗒响。
他抬头时,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,"苏小姐大老远来,是林少派你们来探我底的?"
苏瑶没接话,从手包里取出个牛皮纸信封。
周老板的目光扫过封口处"1973年航运纠纷调解书"的字样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——那是当年林周两家为十六铺码头对簿公堂的旧案,调解书上林老爷子的签名还盖着褪色的骑缝章。
"林少上个月让人去档案馆调了这份档案。"苏瑶指尖点在"周方元自愿退出码头经营"的条款上,"您猜他是想翻旧账,还是要您记着,当年是怎么输的?"
竹匾"咚"地砸在青石板上。
周老板的手攥住调解书边角,指节泛白:"你们到底想要什么?"
"合作。"陆明远上前一步,把怀里的文件夹摊开,"我们要收购黄浦江沿岸五个小码头,需要您的船队做运力支撑。
利润分成您拿四成,航线优先使用权归您......"
"三成。"周老板突然打断他,目光像刀刮过苏瑶的脸,"我要知道你们背后有没有林禹的人,要看到现金流水单,还要......"
"周叔。"苏瑶突然笑了,声音软得像崇明的糯米糕,"上个月您二儿子在香港谈的那笔钢材生意,是不是因为船期延误黄了?
林少的货轮占着维多利亚港的泊位,您的船只能在公海漂三天——这三天,够您赔掉小半个船队。"
周老板的喉结动了动。
海风掀起苏瑶的丝巾,露出她腕间那串檀木珠——是三天前他在城隍庙替小孙女求的平安串,苏瑶竟让人悄悄买了同款。
"四成。"苏瑶把调解书推回他手边,"加上林少这两个月做空您股票的证据。
等我们收购完成,您的船队能多靠三个深水泊位,运价能涨两成。"
渔庄的风铃突然响了。
周老板望着远处江面上林禹的"擎宇号"货轮缓缓驶过,船身上的金色船名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疼。
他伸手抓起调解书,指腹重重碾过林老爷子的签名:"三天后,和平饭店顶楼会议室。"
谈判当天的雨下得急。
苏瑶踩着细高跟走进会议室时,周老板正站在落地窗前看雨,西装后背沾着零星的水痕——他提前半小时到了,比约定时间早。
"我要在董事会有一个观察员席位。"周老板刚落座就抛出条件,茶盏在红木桌上磕出脆响,"所有涉及运力调配的决策,我要提前二十四小时知道。"
陆明远的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两下,正要开口,苏瑶轻轻按住他手背。
她从包里取出份文件推过去:"这是我们和怡和洋行签的三个月包船协议,您的船队能优先使用他们的保税仓库。"
周老板的目光扫过"月租金减免30%"的条款,眉峰动了动。
"观察员席位可以给。"苏瑶端起茶盏抿了口,茉莉香在舌尖炸开,"但运力调配要配合整体船期——您看,这是吴淞口潮汐表,我们做了运力峰值模拟......"她抽出张图表,红笔圈出三个关键时间点,"这三天您的船进港,能比平时多装两舱货。"
周老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左手的翡翠扳指——那是他发妻的遗物,苏瑶在调查时注意到,每次他认真考虑事情时都会摸这个。
"还有。"他突然抬头,"林禹要是知道我们合作......"
"他已经知道了。"苏瑶的声音轻得像雨丝,"但他不知道的是,您昨天让人把二十箱药材运到了宁波港——那是他这个月要给南洋茶商的货。"
周老板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"药材在宁波港多停一天,茶商就要扣他五万订金。"苏瑶指尖划过桌上的船运单,"您说,他是先对付我们,还是先补这个窟窿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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