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关的青瓷盘在暮色里泛着幽光，苏瑶的指甲深深掐进信纸边缘。
红笔画的刀歪歪扭扭，像孩童信手涂鸦，却让她想起上周被林禹截胡的码头仓储合同——当时对方连她报价的零头都没看，直接甩出三倍价码。
"明远。"她转身时檀木珠串在腕间滑动，裂了的那颗硌得生疼，"去把二楼暗格里的牛皮袋拿来。"
陆明远刚放下茶杯的手顿了顿。
他注意到她眼尾的细纹比昨日更深，像被刀尖挑开的线头："瑶姐，那是......"
"上回从周鸿那儿换的航运日志。"苏瑶扯了扯旗袍领口，空调风里她后颈还沁着薄汗，"林禹最近的船期表，应该在第三页夹着。"
牛皮袋摊开在茶几上时，陆明远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间发颤。
他翻到第三页，果然看见铅笔标注的"17号北航道"被红笔圈了又圈——和今早收到的船运公司通知一模一样："因航道维护，即日起暂停使用"。
"有人在替林禹盯着咱们每一步。"苏瑶捏起那页纸对着灯光，纤维里透出极淡的水痕，"上周三我让小陈去码头量仓库尺寸，他的伞落在了传达室......"
陆明远突然直起背："那天林婉刚好去码头送她爸的药！
她还跟小陈说'天要变了，带伞总没错'。"
苏瑶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她想起三天前在百乐门，林婉特意绕到她桌前，指甲上的红漆蹭在她月白旗袍上："瑶姐这镯子真好看，是林先生送的吧？"当时她只当是世家小姐的攀比，现在想来，那抹红漆像极了信纸上的刀。
"查林婉这半个月的行踪。"她将信纸折成小块塞进珍珠手袋夹层，"重点盯她下午三点后的动向——她每周三下午要去静安寺上香，可上周三我让小陈去码头，她的香火气晚了半小时才散。"
陆明远掏出怀表看了眼："现在六点，阿强他们还在码头蹲守，我让阿福带两个人去跟踪林婉的黄包车。"他抓起外套要走，却被苏瑶按住手腕。
"别急。"她的拇指摩挲着他腕骨上的旧疤，那是三年前他们被追债时留下的，"先给沈清欢打个电话，让她查林氏航运最近的燃油订单。
林禹要动码头，总得先备足马力。"
电话接通的"嘟"声里，苏瑶走到窗边。
楼下弄堂口，卖桂花糕的老阿婆正收摊，竹匾里还剩两块，甜香混着晚风钻进窗缝。
她想起林禹第一次带她去码头时，也是这样的晚风，他指着停靠的货轮说："以后这些，都是你的。"那时她以为他说的是爱情，现在才明白，他说的是枷锁。
"沈清欢说林氏这月多订了十吨柴油。"陆明远挂了电话，指节捏得发白，"够三艘货轮在北航道来回跑三趟。"
苏瑶突然笑了，眼尾的细纹却绷得更紧："去把我那套翡翠耳环找出来。"见陆明远愣住，她补充，"就是林禹去年生日送的，镶碎钻的那副。"
"你要戴去见林婉？"陆明远皱眉，"她最恨你戴着他送的东西。"
"所以她才会急着证明自己比我有用。"苏瑶对着穿衣镜调整耳环，翡翠的冷光衬得她脸色更白，"明远，你说如果让她知道，我明天要去见周鸿谈新的仓储合同......"
"她肯定会立刻告诉林禹。"陆明远突然明白了，"可周鸿上周刚说要考虑......"
"所以我要让林禹以为周鸿要倒向我，他才会急着动手。"苏瑶转身时，珍珠手袋里的信纸发出细碎的声响，"等他动了手，我们才能抓稳他的尾巴。"
深夜十一点，阿福的电话打到公寓。
他的声音带着喘气："瑶姐，林婉今晚没回林家老宅，她去了十六铺码头的仓库，和林禹的贴身助理老周见了面。
我拍了照片，他们手里拿的文件，和咱们今天下午讨论的收购方案封皮一模一样。"
苏瑶的指尖在电话筒上敲出规律的节奏。
她想起下午陆明远整理收购方案时，故意把封皮落在了茶水间——林婉总爱以"帮我整理文件"为由，来她办公室晃悠。
"辛苦你了。"她挂了电话，走到书桌前抽出一本《航运实务》，夹在书里的照片滑出来：林婉去年在赌坊欠了二十根金条，被她拍下的借据。
陆明远从厨房端来莲子羹，见她盯着照片发愣："要现在动手？"
"再等等。"苏瑶舀起一勺羹，莲子甜得发腻，"林禹要的是我彻底栽跟头，林婉要的是取代我。
等他们都以为胜券在握时......"她放下勺子，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脆响，"我要让他们的算盘，全砸在自己手里。"
窗外起风了，吹得窗帘哗啦作响。
苏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翡翠耳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——像极了信纸上那把红笔画的刀。
她伸手摸向耳垂，裂纹的珍珠硌着指尖，突然笑了："明远，明天去花市订二十盆白玫瑰。"
"林禹最讨厌白玫瑰。"陆明远一怔。
"所以他才会记得，这是我初恋最爱的花。"苏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"明天林婉看到这些花，会更急着证明自己比我重要。"
月光漫过书桌，照见她手袋夹层里的信纸，红笔画的刀在阴影里若隐若现。
楼下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，卖夜宵的担子飘来锅贴的焦香。
可苏瑶知道，真正的棋局，才刚刚落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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