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岐的指尖还残留着现实中崖顶的风,凉得刺骨。
再睁眼时,鼻尖先涌进熟悉的艾草香——是山镇街头那间药铺的味道。
她站在青石板路上,晨光正顺着屋檐滴落,把青瓦晒得发亮。
二十步外的药摊前,穿靛蓝粗布衫的老妇人正弯腰搅动药罐,银发在风里颤成一团,听见动静便直起身子,眼角的皱纹堆成笑:"岐儿,该归家吃饭了。"
"奶娘?"苏岐的喉咙突然发紧。
这声音她在梦里听过百遍,每次都是奶娘最后那声哽咽——"别怕,闭紧眼"。
此刻近在咫尺的呼唤却像浸了蜜,甜得她眼眶发烫。
她下意识要冲过去,却在抬步时顿住。
药罐里的药汁咕嘟作响,奶娘的目光扫过她时,瞳仁里没有焦距。
苏岐的后颈泛起凉意——她认得这种空洞,就像被邪祟附身后的行尸。
"岐儿啊,"奶娘用漏勺捞起药渣,"你要记住,医者不是救世主,也不是刽子手。"药汁顺着漏勺滴落,在青石板上溅出深褐色的痕,"当年我抱你逃出青囊宗,不是要你活成一柄刀。"
苏岐的手指蜷进掌心。
她想起系统提示里的"医狱试炼",想起石碑上"断情执"的刻字。
原来最锋利的试炼,是把最软的回忆磨成刀。
她伸出手,想碰一碰奶娘的手背,却在离老妇人三寸处被寒意刺得缩回——那寒意像极了当年血煞门的阴火,裹着腐肉味,往骨头缝里钻。
"奶娘..."她的声音发颤,"您当年...后悔带我逃吗?"
老妇人的手突然停在半空。
药罐里的蒸汽凝成白雾,裹住她的眉眼。"后悔啊,"她的声音变得沙哑,"若我早知道,你会为了给我治伤去采悬崖上的冰蚕草,会为了救村童被邪祟撕咬..."蒸汽里,奶娘的面容开始扭曲,额角渗出暗红血珠,"若我早知道,你要把心剜出来当药引——"
"够了!"苏岐后退两步,撞在身后的木柱上。
木柱"吱呀"一声,木屑簌簌落在她脚边。
她这才发现,整条街的建筑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,青石板变成暗灰,药摊的红布褪成苍白,连奶娘的身影都开始透明。
雾气突然翻涌成血色。
苏岐的鞋跟陷进泥里。
她低头,看见脚下的泥土正渗出暗红液体,像极了三岁那年浸透青囊宗祠堂的血。
再抬头时,眼前的场景已天翻地覆——雕花门廊倒在血泊里,她熟悉的祖父正趴在台阶上,后背插着带血的短刀;母亲的珠钗散落在地,染血的手还保持着护在她身侧的姿势。
"阿岐!"奶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这次不再温柔,带着哭腔,"跟我走!"
三岁的小苏岐正缩在廊柱后,浑身发抖。
而此刻的苏岐站在另一个视角,看着当年的自己——她看见奶娘撕了半幅衣襟裹住她的嘴,看见血煞门的红袍人踢开祠堂的门,看见父亲的医典被踩在脚下,封皮上"青囊"二字渗出黑血。
"这次,你可以选。"
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。
苏岐转头,看见雾气里浮着一面青铜镜,镜中映出两个选项:左边是她冲过去抓起父亲的药杵,朝最近的红袍人砸去;右边是奶娘拽着她的手,往祠堂后的密道跑。
"选复仇,"镜中传来血袍老者的笑,"你能亲手砍断那些人的脖子,让他们的血浸透你当年的鞋。"
"选逃亡,"奶娘的声音混着哭腔,"你还能活着长大,还能学医,还能...还能..."
苏岐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当年的她没有选择,是奶娘用命把她塞进密道。
此刻她望着镜中自己颤抖的小手,突然想起前日在崖顶,谢知秋用身体替她挡阴火时,也是这样的颤抖——不是害怕,是拼命。
"我选..."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镜中的血光突然暴涨,红袍人举着带血的剑逼近三岁的自己。
苏岐想冲过去推开那个小小的身影,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进了空气里。
"你在犹豫什么?"
新的声音响起。
苏岐转身,看见谢知秋站在血雾中。
他穿着那日在崖顶的青衫,腰间却悬着柄长剑,剑身泛着冷光。"医道要的是清醒,不是心软。"他的语气像淬了冰,"你若不斩断情丝,这些回忆终会变成枷锁。"
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刺得苏岐耳膜生疼。
她本能地侧身躲避,却在剑锋擦过衣角的瞬间顿住——剑刃上的寒意让她想起奶娘被邪祟啃噬时的惨叫,想起村童被煞毒侵蚀时的哭嚎,想起谢知秋为她挡阴火时,血浸透青衫的温度。
"你说情执是枷锁,"她望着谢知秋冰冷的眼,"可当年奶娘用命换我活,是情;你替我挡阴火,是情;我学医救千人,也是情。"她松开攥紧的衣角,任由剑锋划过左肩,"医道若要我斩了这些,那这医道,我不治也罢。"
血珠顺着锁骨滑落,滴在青石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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