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在黎明前收了声。
苏檀蹲在灶前添柴火,竹编的晾筐里堆着半干的豆角干,水珠子顺着筐沿往下滴。
"苏姐姐!"顾小满裹着花布袄从里屋冲出来,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纸,"门底下又塞东西了!"
苏檀擦了擦手接过来。
纸角还沾着泥,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晕,勉强能辨出七个字:"纸鸢飞不高,是因为线太长。"
她指尖一紧。
三天前那封"灵田的秘密,我知道了"的信还压在箱底。
现在这封......她把纸翻过来,背面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蓝点——是供销社包装红糖的封条颜色。
"沉砚。"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"去村头老槐树下。"
顾沉砚的军大衣还带着露水。
他靠在老槐树干上,手里转着个铜制的怀表,听见脚步声抬头:"又收信了?"
苏檀把纸递过去。
怀表的铜盖磕在纸角上,发出轻响:"纸鸢是咱们的计划,线......"他指节敲了敲蓝点,"内鬼在供销社。"
"赵铁柱。"苏檀转身喊了一嗓子。
树后转出个黑壮的汉子,裤脚还沾着泥:"俺在!"
"去供销社蹲三天。"苏檀从兜里摸出块烤红薯塞给他,"盯紧最近进出的陌生人,尤其是女的。"
三天后半夜,赵铁柱砸响了苏檀的门。
他裤腿全是泥,眼睛亮得吓人:"找着了!
有个穿蓝布衫的女娃,说是市妇联派来的通讯员,可俺瞅见她往王副专员的吉普上塞包袱!"
"小翠?"苏檀想起供销社那个总缩在角落的临时工。
上个月她帮小翠藏过被偷的粮票,这女娃当时攥着她衣角哭,说家里弟弟等着粮票换药。
顾沉砚摸了摸腰间的枪套:"带她来。"
小翠来的时候浑身发抖。
她缩在门槛外,指甲把蓝布衫的衣角绞成了麻花:"苏、苏同志......"
"王副专员给你多少粮票?"顾沉砚靠在桌前,军帽压得低,阴影遮住了眼睛。
小翠猛地抬头,眼泪"唰"地掉下来:"他说、说我要是不盯紧你,就把我弟的病......"她抽噎着跪下,"我没说灵田的事!
真的!
就、就说了您在山里挖药材,收野参......"
苏檀蹲下来,替她擦了擦眼泪:"想不想救你弟?"
小翠猛地抬头,眼睛红得像兔子:"想!"
"明早去县城。"苏檀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,"跟王副专员说,我要办妇女创业培训班,教大家种高产红薯。
还说......"她压低声音,"要申请五百块专项资金。"
小翠攥紧油纸包,指节发白:"我、我都记着。"
顾沉砚往门口扫了一眼。
窗外的槐树叶子沙沙响,有个黑影闪过——是王副专员的司机老周。
三天后晌午,县革委会的吉普车"吱呀"停在大队部门口。
王副专员的秘书举着喇叭喊:"接上级通知,严查青竹沟专项资金流向!"
苏檀蹲在晒谷场上剥玉米,余光瞥见顾沉砚摸了摸后颈——那是行动的暗号。
半夜起了雾。
顾沉砚猫着腰跟在老周后头,雨靴踩在泥里没声。
老周拐进废弃的磨坊,推开门的瞬间,顾沉砚扑过去,把人按在满是蛛网的墙上。
"王副专员让我来取......"老周的话卡在喉咙里。
顾沉砚的手电光照在桌上,几叠伪造的培训名单底下,压着王副专员的私章。
苏檀把录音带塞进牛皮信封时,天刚蒙蒙亮。
她站在大队部门口,望着东边的彩虹笑了:"线越拉越紧......"
"风筝迟早要落地。"顾沉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他手里提着个竹篮,里头装着刚摘的野杏,"审计组后晌到,你准备的培训材料......"
苏檀接过竹篮,指尖碰了碰他掌心的茧:"该他们上场了。"
彩虹底下,赵铁柱扛着锄头从村头过来,远远喊:"苏同志!
县妇联的吴干事说,明天带二十个妇女来学种红薯!"
苏檀望着逐渐亮堂的天,把信封往怀里按了按。
该收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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