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后第一缕晨光刚爬上屋檐,苏檀就踩着湿鞋出了门。
青石板上的水洼还泛着涟漪,她蹲在大队办公室门口,指甲轻轻掀开贴在石板缝里的纸片。
雨水泡得纸边发皱,却让墨迹晕开的部分显了形——最上面是串数字"3728",下面压着个日期"八月十五"。
"檀姐!"赵铁柱举着草帽跑过来,裤脚沾着泥,"大队长让我给您送早饭——"话没说完就被苏檀拽着胳膊按到石板前,"帮我个忙。"
她把纸片塞进他手里:"去翻最近三个月的账本,找和3728对得上的数。"
赵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:"现在?"
"现在。"苏檀扯下他的草帽扣在头上,"我去借李会计的算盘。"
两人在知青点的破桌前折腾到晌午。
赵铁柱翻账本的手突然顿住:"在这儿!
八月初的临时用工补贴,总共3728斤玉米票,还没张榜公示。"他指着账本最后一页,"日期...正好是八月十五。"
苏檀的指尖重重敲在"八月十五"四个字上。
今晚是大队夜校开课的日子,全村人都要去晒谷场听扫盲课,办公室铁定空着。
"他们要动手。"她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水,"砚哥呢?"
顾沉砚正蹲在院门口擦枪,听见动静抬头:"怎么了?"
"八月十五夜校,有人要动账本。"苏檀把纸片拍在他掌心,"村口设伏,别放生面孔进来。"
顾沉砚的拇指蹭过纸片上的数字,眼里泛起冷光:"我带民兵守东边,你和铁柱守西边。"
夜校开课那天傍晚,天边刚泛起晚霞,顾沉砚的哨声就从村口传来。
苏檀攥着竹篮挤过去,看见赵铁柱正揪着个穿蓝布衫的瘦高个,对方怀里还揣着本硬壳笔记本。
"哪来的?"顾沉砚把枪柄抵在他后颈。
瘦高个抖得像筛糠:"林...林知青让我来的!
她说夜校开始后办公室没人,让我把这本子换进去。"他指着怀里的本子,"她说这是新账册,旧的...旧的要烧了。"
苏檀翻开那本本子,前半页抄的是大队的工分表,后半页却夹着半张皱巴巴的纸——和她捡到的纸片纹路一模一样。
"放他走。"她突然松开手。
顾沉砚挑眉:"什么?"
"让他把换账册的消息传给林月白。"苏檀把本子塞回瘦高个怀里,"就说你成功了,旧账册已经烧了。"她盯着对方发白的嘴唇,"要是敢漏半句,顾同志的枪子儿可不长眼。"
瘦高个连滚带爬跑远后,顾沉砚扯了扯她的辫梢:"小算盘又打起来了?"
"要抓大鱼,得给鱼线松松劲儿。"苏檀从兜里摸出块烤红薯塞给他,"今晚你带民兵守废弃仓库,我猜他们要在那儿交接。"
月上柳梢头时,苏檀缩在仓库后窗的草堆里。
风裹着潮气钻进领口,她盯着仓库门缝漏出的光,听见林月白的尖嗓子:"东西带来了?"
"在这儿。"是个沙哑的男声,"旧账册烧了,新的都在这包里。"
苏檀打了个响指。
顾沉砚带着赵铁柱踹门的动静比雷声还大,手电筒光齐刷刷照在两人脸上。
林月白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,怀里的布包"啪"地掉在地上,露出半叠带火漆印的票据。
"苏檀!你敢——"
"敢什么?"苏檀弯腰捡起布包,票据上的"青竹沟大队"红章还没干,"敢抓你偷换账册?
还是敢抓你和'账上花'串通?"
林月白的膝盖一软,瘫在地上。
天快亮时,县纪委的吉普车碾着泥路开进青竹沟。
李婉儿从车里钻出来,接过苏檀递来的布包,翻到最后一页时笑出了声:"好你个苏檀,连《村级账务安全预警机制》都写好了?"
"总得让他们没空子可钻。"苏檀望着晒谷场水洼里的蓝天,风掀起她的衣角。
李婉儿拍了拍她的肩:"明天县上开通报大会,你得来。"
苏檀没接话。
她望着远处被民兵押走的林月白,那姑娘的蓝布衫上沾着泥,和三个月前推她下井时的得意模样判若两人。
屋檐下的水珠还在滴答。
苏檀摸了摸兜里的纸片,轻声道:"这次,你们连影子都藏不住了。"
县纪委的吉普车开走时,车后扬起的泥点溅在青竹沟的公告栏上。
有人踮脚看了眼贴在最上面的通知,扯着嗓子喊:"明天晒谷场开大会!
说是要宣布啥处理决定呢!"
消息像长了翅膀,眨眼间飞遍全村。
顾小满拽着苏檀的衣角蹦跶:"檀姐檀姐,是不是要给你发奖状?"
苏檀揉了揉她的发顶,没说话。
她望着远处山尖上的朝霞,心里清楚——有些账,才刚刚算到一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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