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格鲁顶着他那标志性的神秘笑容找到了李维，说是要带他去个好地方——黑荆棘堡五层的图书馆。
李维对这地方早有耳闻，阿萨扎尔家族几代人的藏书都汇集于此，据说典籍浩如烟海。
实际踏入，才知传言非虚。
高耸的书架一直顶到昏暗的天花板，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、尘埃与时光混合的独特气味。
阳光费力地从窄小的窗户挤进来，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，勉强照亮一排排沉默的书脊。
“李维少爷，吾年轻时，也曾对魔法阵和炼金术有过一些……嗯，不切实际的幻想。”格鲁佝偻着背，像只老耗子般在积满灰尘的书架间灵活穿行，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自嘲。
他轻车熟路地从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抽出一本厚厚的，边角磨损得起了毛边的笔记，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封面的浮尘。
“您看，这些都是吾当年的涂鸦，不成体统，不成体统。”他将笔记摊开在李维面前。
上面用一种略显生涩的笔法绘制着魔法阵图，旁边还有些炼金公式的推演，字迹倒是工整。
“吾……吾其实也有一丁点儿魔法天赋，真的，就那么一丁点儿。”格鲁伸出小拇指，比划了一下那个微不足道的“一丁点儿”，脸上随即泛起苦涩的笑容，仿佛不堪回首。“所以啊，吾也曾痴心妄想，能不能另辟蹊径，通过这些阵法，来施展那些……嗯，书中描绘的绚丽魔法，也算……也算圆了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法师梦。”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酝酿情绪，声音也随之低沉，眼神黯淡下去：“史密斯叔叔……他老人家生前，也一直鼓励吾。他说，即便成不了真正的施法者，能掌握一门傍身的手艺，也是好的。至少……至少能让自己活得有些价值，不至于……不至于像个废物。”
听到“史密斯”这个名字，李维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，对史密斯·阿萨扎尔，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旁人难以理解的亲近与敬重。
那份细腻的关怀与不含杂质的鼓励，是他晦暗少年时光里为数不多的亮色……
格鲁何等精明，立刻捕捉到了李维神情间那丝微弱的波动，心中不由暗喜，知道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——李维的年轻，注定了他的心软！
李维轻轻吸了口气，将目光从格鲁那张写满“真诚”的脸上移开，落回笔记上，语气平淡地开口：“其……其实，研……研究魔法阵，也……也挺好的。”
他接过格鲁递来的笔记，细细翻看了几页，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：“现……现在的法师，太……太少了。肯……肯静下心来钻研魔法阵结构的人，更……更少。所以，你……你看这些公开的书籍上记载的魔法回路，都……都特别的繁……繁琐，其实很多节点和走向，都……都平白浪费了魔力，效果还……还不一定好。”
格鲁立刻故作惊讶地凑近，几乎要贴到李维脸上，眼睛瞪得溜圆：“哦？李维少爷，此话怎讲？您……您是如何发现这些的？这可真是……真是了不得的洞察力啊！”
李维下意识地想往后挪挪，避开格鲁过分的热情，最终只是撇了撇嘴，那股熟悉的阴阳怪气又冒了出来：“呵……发……发现这些，需要……需要的是耐心，还有……还有脑子。那些……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大人们，一个个天赋异禀，随……随手就能搓个火球，招个闪电，哪……哪有那个闲工夫，去……去琢磨这些‘雕虫小技’，这些‘细枝末节’的……的玩意儿。”
他说话时，嘴角那若有若无的讥诮，让格鲁心中一动。
格鲁立刻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、感同身受的表情，用力一拍大腿，声音都高亢了几分：“李维少爷，您说得太对了！那些所谓的法师，就仗着自己有那么几分狗屁天赋，便目中无人，看不起我们这些潜心钻研技巧的人！简直是岂有此理！暴殄天物！”
他捶了一下手心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，眼睛骤然一亮，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不止一个八度：“对了！李维少爷！您这份见解，这份才能！如此惊世骇俗的天赋！为何不早点告知格利亚大人？！”
“倘若，倘若格利亚大人知晓您在这魔法阵领域有如此……如此惊人的天赋，定会欣喜若狂！说不定立刻就会派人接您回里希特庄园，悉心培养！以您的智慧，将来……将来成为里希特家族的家主，也并非……并非绝无可能啊！”格鲁的语气越发激动，脸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，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李维衣锦还乡，执掌家族权柄的那一天。
李维翻书的动作猛地僵住，手中的笔记险些滑落。
“不……不必了。”他生硬地打断了格鲁的畅想，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，低沉而冰冷。
那些刻意被他尘封的记忆，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。
继母凯瑟琳那张永远挂着温婉笑容，眼底却淬着寒冰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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