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瓷香炉里的沉水香正燃到第三折,细烟在鎏金烛台上空织成朦胧的网。
小夭的指尖掐进掌心,月牙白的寝衣袖口被冷汗浸透,贴在小臂上像块浸了冰的鲛绡。
她盯着帐角垂落的银线流苏,穗子末端的九鸾铃纹在晃动,恍惚又看见相柳染血的脸,和温柔又决绝的笑容。
“相柳!”
小夭脱口而出的名字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。她猛然从被褥里挣起身子,指尖掐进掌心的力道几乎要沁出血来。手抚上胸口,蛊虫没有任何异动,证明相柳无恙。可她还是着急得想亲自去确认,相柳的情况。
案头青瓷香炉飘着细烟,是瑲玹最爱的沉水香,可此刻却熏得人太阳穴发紧。
“小夭,别怕,你已经安全了!”
身侧传来男子沙哑的低唤,瑲玹带着暖意的手掌已经覆上她冰凉的脊背。
小夭下意识地往床沿躲,膝头撞在雕花床柱上,疼得倒吸凉气。
帐外值夜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明灭不定,将瑲玹投在帐纱上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极了上一世西炎攻打皓翎,他披着玄色战袍站在帐门前的模样。
“别碰我!”
小夭脱口而出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栗,腕间的玉镯却在此时滑落,跌在青砖上发出清越的碎响。
瑲玹的手悬在半空,指腹还留着小夭肌肤的凉意。
瑲玹垂眸望着地上碎成三瓣的羊脂玉镯,喉结重重滚了滚。那是小夭陪他回西炎宫时,他亲手为她戴上的,镯底还刻着"长毋相忘"的小篆。
此刻青白色的碎玉混着烛泪,在青砖上投下参差的阴影,像极了他想触碰小夭时,被撕得支离破碎的温柔。
“是又梦见相柳了?”
瑲玹的声音沉下来,尾音却软得像浸了水的棉,
“相柳并不是白白救你的,而是要了一座辰荣山的山峰做交换,所以你不欠他什么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!”
小夭猛然抬头,却撞进瑲玹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她闻到瑲玹身上混着的龙涎香,比相柳的雪松香浓烈得多,刺得鼻尖发疼,
“舍掉一条性命,和三十七年的心头血喂喂养,一座辰荣山的山峰就可以抵了吗?”
小夭顿了一下,才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,
“瑲玹,在你心里,到底是辰荣山太重,还是我的命太轻?”
小夭的目光落在瑲玹腰间的玉佩上,那是西炎王亲赐的“四海平”,雕着展翅的金鸾,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瑲玹的喉间溢出一声苦笑,他伸手去捡地上的玉镯碎片,指腹被锋利的断面割出细痕,血珠顺着青白色的玉纹蜿蜒,落在"长毋相忘"的刻痕上,将朱砂般的字迹洇染得模糊。
他忽然低笑一声,笑声里混着烛泪熔断的噼啪声,
“辰荣山不过是尔尔,可是你......"
瑲玹的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,指间的碎玉刺破掌心,在青砖上溅出几点暗红,
“你才是我这一生最想…最想…要的…”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喉间翻涌的腥甜混着沉水香在齿缝间漫开。瑲玹望着小夭发间那支冰晶簪——是相柳用极北玄冰所制,此刻正映着烛火,将她眼底的冷意凝成细碎的锋芒。
青砖上的血珠渐渐晕开,瑲玹手中的碎玉,“长毋相忘”四字上也结成暗红的痂。他忽然想起幼时在西炎冷宫,小夭用树枝在霉斑遍布的墙上画太阳,说
“等我们长大了,要去没有冬天的地方。”
那时小夭的眼睛比此刻的冰晶更亮,而他攥着小夭冻僵的手,满心只想把全世界的暖都拢进她袖中。
“你要的从来不是我。”
小夭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飘在沉水香里的灰烬,
“你要的,是天下。”
小夭的话如同一把利刃,直插瑲玹的心脏,可他却无法反驳。
在权力的旋涡中挣扎多年,他早已分不清,究竟是守护小夭的执念推动他追逐天下,还是对权力的渴望借小夭之名合理化。
瑲玹猛然攥住小夭的手腕,将她扯进自己带着龙涎香的气息里。小夭撞在瑲玹的胸前,听见他如擂鼓般的心跳,混着远处更漏的滴答声。
“小夭,你以为我不想单纯地爱你?”
瑲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,
“可在这乱世之中,没有天下,拿什么守护你?你看看这世间,战乱频仍,弱肉强食,若我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,如何能让你免受伤害?”
小夭猛地抽回手,却在起身时撞翻了青瓷香炉。她定定看着沉水香灰倾洒在瑲玹脚边,蜿蜒成极北之地的冰川纹路。
瑲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,思绪回到了过去。
作为质子,他受尽屈辱,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因权力斗争而死去,瑲玹深知,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站在权力的巅峰,才能掌握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命运。
“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?在西炎城朝云峰,爹娘,外婆,姑姑都死了,只剩下你我每日活在担惊受怕中,最后还被迫分离。那时我就发誓,总有一天,我要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,永远地留在我身边不再受半点委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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