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日头正盛,毒辣的阳光炙烤着相府后花园的青石板,蒸腾起一阵阵灼人的热气。扫院子的小丫鬟春桃猫着腰躲在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假山后,圆滚滚的脸蛋被晒得通红,却仍兴致勃勃地朝远处游廊直勾勾地努嘴。正在擦拭朱红栏杆的秋菊立刻心领神会,随手将水盆往廊柱旁一搁,撩起靛青色的裙摆便蹑手蹑脚地挪过来,两人像两只偷油的小耗子,扒着假山石缝往外窥探,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。
"来了来了!二小姐往这边来了!"春桃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,亮晶晶的眼睛却兴奋得直放光,指尖紧紧抠着石缝,"你瞧她那步摇,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!"
秋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果然见沈凌薇带着贴身丫鬟绿萼,正从月洞门方向款步而来。二小姐今日穿了身崭新的石榴红蹙金纱裙,裙摆上用细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宝相花,走动时流光溢彩,头上更是珠翠环绕,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随着步伐轻轻颤动,可那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却紧紧蹙着,樱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,显然是憋着一肚子火气。
"啧啧,"秋菊撇了撇嘴角,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珠,"瞧这浑身带刺的模样,怕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来找大小姐麻烦?"
"可不是嘛!"春桃连连点头,小鼻子皱成一团,"自打长公主府那场落水戏后,二小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似的,天天变着法儿给大小姐使绊子,昨儿还故意让人把大小姐晾晒的帕子掉进泥水里呢!"
两人正叽叽喳喳地嘀咕着,就见花厅的湘妃竹帘被轻轻掀开,沈落雁扶着锦儿的手款步走出,手里还端着一只白地青花的瓷碗,碗里盛着琥珀色的冰镇绿豆沙,上面还漂浮着几颗艳红的樱桃,看着就沁人心脾。她今日穿得格外素净,一袭月白色软缎襦裙,裙摆上只用银线绣了几朵半开的兰花,清雅得像雨后初绽的白莲,头上仅簪了支普通的羊脂白玉簪,可偏偏是这副素净模样,往葡萄架下的石桌边一坐,竟比周围争奇斗艳的月季、芍药还要惹眼三分,连那碗里的绿豆沙都仿佛跟着添了几分雅致。
"姐姐。"沈凌薇走到近前,硬生生挤出一个甜腻的笑容,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,"妹妹听闻你这儿新制了冰镇绿豆沙,特来讨一碗尝尝鲜。"
沈落雁闻声抬眼,弯弯的杏眼里立刻漾起笑意,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察觉:"哎呀,真是说曹操曹操到!我刚让厨房做了些,正想着给妹妹送去呢。"她说着,便从石桌上拿起那碗绿豆沙,作势要递给沈凌薇,皓白的指尖刚碰到碗沿,却忽然"哎呀"一声轻呼,手腕猛地一歪。
"啪嗒!"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刺耳,白地青花的瓷碗摔在青石板上,碎成几片,琥珀色的绿豆沙溅了沈凌薇一裙子,几颗饱满的樱桃滚落在她石榴红的裙摆上,像几滴刺目的血点。
"哎呀!"沈落雁低呼一声,双手捂住嘴,脸上写满了"惊恐",连忙蹲下身去,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,手足无措地搓着手,"对不起对不起妹妹!都怪我这手,跟灌了铅似的,总是笨笨的..."
沈凌薇看着自己崭新的石榴红裙子上沾满黏腻的绿豆沙,精致的宝相花纹被染得斑驳,气得浑身发颤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可当着周围下人的面,她又不好发作,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"无妨,姐姐也不是故意的。"
"怎么会无妨呢!"沈落雁立刻接过锦儿递来的素白帕子,作势就要去擦沈凌薇的裙子,却在指尖即将碰到裙摆时又猛地缩回手,一脸懊恼,"这可是妹妹新买的裙子吧?这颜色真好看,像那熟透的石榴似的,衬得妹妹这皮肤,比雪还白呢~ 不像我,天生气色不好,只能穿些素净颜色,真是羡慕妹妹有这好福气呢~"
这番话听似夸赞,可那拖长的尾音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,让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。谁都知道,柳氏特意给沈凌薇做这袭鲜艳的石榴红裙,就是想让她在宴会上压过沈落雁,如今被沈落雁这么一说,反倒显得刻意张扬、俗艳不堪。
沈凌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强忍着怒意扯出笑容:"姐姐说笑了,妹妹哪有姐姐好看...姐姐这一身素净,才叫清雅脱俗呢。"
"哎呀,妹妹就别谦虚了~"沈落雁摆摆手,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沈凌薇,眼神天真无邪,"对了妹妹,你这裙子上的宝相花纹,好像和上个月三皇子母妃穿的那件霞帔花纹有点像呢?还是妹妹眼光独到,跟皇子母妃的品味不谋而合~"
这话如同一记闷棍,打得沈凌薇脸色瞬间煞白。三皇子母妃是何等尊贵的身份,她一个相府庶女,竟敢穿得与皇子母妃相似,这在讲究尊卑有序的大雍王朝,可是僭越的大罪!绿萼在一旁急得直拽沈凌薇的衣袖,使眼色让她赶紧否认,可沈凌薇被当众戳破心思,下不来台,只能勉强笑道:"姐姐看错了,这只是普通的缠枝莲纹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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