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日光如同融化的金子,泼洒在长公主府占地百亩的马球场上。修剪得齐整如毡的绿草地上,数十匹高头大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,马蹄声碎玉般敲打在被露水浸润的草皮上,混着马尾甩动时带起的风声,构成了一场蓄势待发的躁动。场边早已围满了京城各府的贵女公子,绣着缠枝莲纹的月白色帷帽与嵌着东珠的抹额在阳光下交错晃动,空气中浮动着龙涎香与玫瑰露的混合气息,间或传来侍婢们压低的惊叹——只因入口处那辆突兀出现的马车,正引来潮水般的目光。
"那是谁家的车驾?竟在马球会这般场合乘车入场?"一位戴着累丝嵌宝金凤冠的贵女忍不住凑近女伴,珍珠耳坠随着动作在颊边划出细碎的银光。
"瞧那车辕上的鎏金纹,像是相府的规制...等等,帘子掀起来了!"
话音未落,一辆装饰得如同移动花房的樱桃木小马车缓缓驶入视野。车厢外壁用螺钿镶嵌着折枝荼蘼花,粉色软纱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,露出内里斜倚在锦垫上的沈落雁。她今日着一身藕荷色箭袖骑装,月白丝绸里子从袖口翻出,外头罩着件珍珠镶边的素纱披风,走动时如月光流淌。手中那把缂丝仕女图团扇轻轻晃动,扇面上"贵妃醉酒"的图案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,鬓边一支羊脂白玉簪更衬得她肌肤胜雪,明明是骑装打扮,却偏偏坐于车中,形成一种奇妙的慵懒反差。
"我的天!真是相府的沈大小姐!"有人低呼出声,手中的蜜渍梅子掉落在裙摆上也未察觉,"马球会上不骑马,反倒坐着马车?这作精的名头,怕是要坐实了!"
议论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层层涟漪扩散开去。人群后排的沈凌薇闻言,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。她今日特意穿了身与沈落雁骑装颜色相近的水红劲装,头上攒珠髻插着三支赤金步摇,本想在马球场上艳压群芳,此刻见沈落雁竟以这般"惊世骇俗"的方式出场,心中更是笃定——她早已买通相府马厩的小厮,在沈落雁常骑的那匹白马马鞍上动了手脚,只等她上马便会当众出丑,却不想这蠢货自己送上门来,在众目睽睽之下坐车入场,简直是自寻其辱!
不远处的三皇子赵衡正与几位宗室子弟寒暄,瞥见那辆花车时,手中的翡翠扳指微微收紧。他原以为沈落雁经上次诗会风波后会收敛些,却不想变本加厉。但转念一想,这般不合时宜的作派,倒也省了他不少功夫——一个不懂规矩的嫡女,如何配得上储君之侧?想到此处,他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辆马车,心中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。
马车在喧嚣的议论中停至场边,锦儿连忙上前想扶沈落雁下车,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腕。沈落雁半倚在车门边,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,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憨:"这马车铺着厚厚的软垫,比家里的美人榻还舒服呢~"她状似无意地抚了抚鬓边的玉簪,眼波流转间扫过场中跃跃欲试的马匹,"再说了,那些马儿跑起来风风火火的,看着就吓人~ 万一落雁这小身板被颠下来,摔疼了是小事,扫了长公主的雅兴可如何是好?"
这番话如同投入热油的水珠,原本嘲讽的议论竟少了许多。是啊,相府嫡女金枝玉叶,若真在马球场上受伤,的确是大家不愿看到的。沈凌薇见势不妙,立刻款步上前,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:"姐姐说的是哪里话,马球会哪有只坐车不骑马的道理?"她亲昵地拉住沈落雁的衣袖,指尖却暗暗用力,"妹妹特意为姐姐备了匹温顺的玉骢马,是从塞北进贡来的,性子最是驯良不过~"说着朝旁使了个眼色,早有小厮牵着一匹看似温顺、实则眼角带凶的白马走近。
沈落雁眸光微冷,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惧,身体下意识往车厢里缩了缩,那双杏眼睁得溜圆:"哎呀妹妹,这马看着就精神抖擞的,怕是嫌弃我这弱女子呢~"她指尖轻点着唇瓣,语气惋惜,"不像妹妹,骑术那般精湛,上次在城郊围场,可是连射三箭都中了靶心呢~ 今日这马球冠军,非妹妹莫属了!"
这顶高帽扣得又快又狠,明着夸赞,实则将沈凌薇架在火上烤。谁不知道沈凌薇骑术平平,不过是花架子功夫,被她这么一说,周围几道探究的目光立刻投向沈凌薇。沈凌薇脸色微白,却只能硬着头皮笑道:"姐姐过奖了,妹妹那点微末技艺,如何及得上姐姐万一..."
"好了好了,"长公主见状连忙打圆场,她今日穿了身石青色蹙金绣团花常服,更显得气度雍容,"既然落雁妹妹不想骑马,便在车中观战吧~ 来人,将沈大小姐的马车移至西侧看台,那里视野最佳!"
"谢长公主殿下~"沈落雁盈盈一福,裙摆扫过车门时,暗中对车夫使了个眼色。那辆装饰华丽的小马车便如灵蛇般滑入场边最佳观赛位,不偏不倚,正好停在主位对面——那里正坐着今日意外到场的摄政王萧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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