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蝉鸣刚攀上摄政王府鎏金铜钉的垂花门,门房李三就一路小跑穿过九曲回廊,月白色褂子被汗水浸出深色云纹,在青石板路上拖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。他冲进内院时,正看见沈落雁歪在临水轩的软榻上,由锦儿捏着小腿,指尖还夹着颗晶莹的蜜饯。
"王...王妃..."李三弯着腰大口喘气,发髻上的汗滴砸在金砖上,"外头有位自称是王爷远房表哥的林公子求见,说、说有急事要借钱..."
沈落雁"啧"了一声,将蜜饯丢进玛瑙碟,珍珠耳坠随着动作晃出清脆的响声,十二颗东珠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。她抬眸时眼尾微挑,凤仙花染就的丹蔻划过锦儿的手背:"表哥?哪个表哥?是去年赏花宴上想摸我手,被王爷一脚踹进荷花池的那个?"
锦儿憋笑憋得肩膀直抖,连忙低头替她揉按足三里:"小姐,瞧您说的,是东院那位林文轩公子,上次借了三百两还没还呢..."
"哦~"沈落雁拖长了音,石榴红的蹙金绣裙摆扫过雪白狐裘垫子,露出裙摆下一双绣着并蒂莲的软缎鞋,"就是那个娶了三任媳妇,把家底败得只剩半堵墙的表哥?"她撑着雕花紫檀桌沿坐起来,发间赤金点翠步摇哗啦作响,"让他进来吧,本妃倒要看看,这窟窿眼儿这次想借多少。"
刘管家搓着一双枯瘦的手跟进来,山羊胡抖了三抖:"王妃,那林公子可是个无底洞,上回借的三百两说是做绸缎生意,结果全填了赌坊的窟窿..."
"慌什么?"沈落雁挑眉,从嵌螺钿的妆奁里掏出一串铜板,五十文钱在她指尖晃得叮当作响,"本妃有的是办法治这种上门讨饭的。"
片刻后,林文轩佝偻着背走进来,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打了三个补丁,腰间玉佩缺了个角,走路时还能听见里头漏风的声音。他一见沈落雁就堆起谄媚的笑,作揖时袖口露出磨破的里子:"表妹夫...不,王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,小人给您请安了。"
沈落雁没起身,只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,手里的铜板串敲着紫檀桌面:"林表哥免礼,不知今日大驾光临,是想借多少两银子啊?"
林文轩搓着手往前凑了半步,脸上褶子堆得像晒干的橘子皮:"不瞒王妃,小人最近跟人合伙做茶叶生意,不慎亏了血本,想、想借个三千两周转一下,下月初一准定连本带利还您!"
"三千两?"沈落雁猛地睁大眼睛,手按在胸口,夸张得连睫毛都在颤抖,"表哥这生意做得可真大呀~ 不像我,嫁入王府连胭脂水粉都得算计着买。"她扬了扬手里的铜板串,阳光透过花窗照在铜锈上,映得她指尖的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,"您瞧,这是我攒了半月的零花钱,总共五十文,表哥要不嫌弃,就拿去买斤五花肉解解馋?"
林文轩盯着那串叮当作响的铜板,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的浆糊,僵在颧骨上半天没动弹。他张了张嘴,露出后槽牙上的茶渍:"王...王妃,您这是...跟小人开玩笑呢?"
"怎么是开玩笑?"沈落雁歪头,发间流苏扫过锦儿递来的酸梅汤,"表哥可别忘了,去年借的三百两至今没见踪影呢~ 本妃这人心眼小,夜里睡不着就爱琢磨别人欠我的钱..."她突然抓住林文轩的袖子,眼眶瞬间泛红,声音软得像糯米团子,"表哥,您就当可怜可怜我,先拿这五十文应急?"
林文轩心里"咯噔"一下,看着沈落雁水光潋滟的眼睛,突然有种踩进粪坑的预感。
沈落雁凑近他,甜腻的香气混着酸梅汤的酸甜扑了他一脸:"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这钱您要是不还..."她故意顿了顿,看着林文轩逐渐发白的脸,压低声音道,"我就带着王爷去您府里吃住,天天让您听我唱《牡丹亭》,还要给我捏肩捶腿~ 要是惹我不高兴了..."
她突然直起身子,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:"我就把王府的旋转餐桌搬到您家客厅,每天让厨子做满汉全席,您呢——就蹲在墙角啃窝头,看着我吃一口转一圈,吃一口转一圈~"
林文轩吓得一哆嗦,猛地抽回被抓住的袖子,青布衫袖口"刺啦"一声裂了道口子。他连连后退,草鞋在金砖上打滑:"王...王妃说笑了,小人、小人突然想起家里的母猪要生崽了,这就告辞!"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跑,发髻上的银簪都跑掉了一根。
"哎表哥别走啊~"沈落雁晃着铜板串慢悠悠地说,"这五十文您还没拿呢~ 买不了猪肉,买俩窝头也是好的呀~"
林文轩头也不回,连滚带爬地冲出临水轩,仿佛身后追着索命的无常。沈落雁看着他消失在月亮门后的背影,笑得前仰后合,差点从软榻上滚下去:"锦儿你看,他跑得多快,跟屁股上插了火箭似的!"
锦儿笑得直捶腿,珍珠耳坠都快掉下来了:"小姐,您这招可真高,五十文钱就把他吓得魂飞魄散~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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