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王中介那盏接触不良的破灯泡,在螺丝厂后墙外污浊的空气中明明灭灭,像一只得了痨病的眼睛,无力地窥视着这片被油污、铁锈和廉价汗水腌渍透了的角落。林宇站在不远处一条更深的、堆满废弃包装箱的巷子阴影里,看着老王那油光满面的胖脸挤出“热情”的笑容,拍着胸脯对刘工头保证着什么。刘工头,三角眼,颧骨高耸,叼着半截烟,不耐烦地挥着手,目光像沾了机油的刮刀,在李强和另一名士兵身上来回刮了几遍。
“行了行了,老王,又是你塞来的‘好货’?”刘工头的声音沙哑刺耳,带着浓重的痰音,“进去吧进去吧,先去搬料区找老张报到!手脚麻利点!偷懒耍滑的,趁早滚蛋!”他吐掉烟头,用沾满黑色油泥的劳保鞋狠狠碾灭。
李强和那名代号“赵铁柱”的士兵,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,只是微低着头,用带着点“乡下人进城”的木讷眼神看了刘工头一眼,又迅速垂下,闷声应了句:“晓得了。”便跟着一个干瘦的老工人,沉默地走进了那扇巨大、锈迹斑斑、如同怪兽咽喉的铁门。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缓缓合拢,吞没了他们的身影。
老王搓着手,一脸谄媚地凑近刘工头,递上烟。林宇在阴影里看得分明,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在两人手掌交错的瞬间消失了。
成了。第二、第三颗钉子,楔入。
林宇悄然后退,转身,汇入城中村狭窄、污水横流的主巷。空气中劣质香水和腐烂垃圾的气味更加浓烈。他手里捏着老王找零回来的最后几张毛票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六百块,换来了三个士兵进入这座“血肉磨坊”的门票。这点微薄的投入,必须立刻、百倍地榨取出来!
他没有回出租屋。剩下的十七名士兵依旧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凝固的雕像般待命。林宇的目标是巷尾那家最大的、同样散发着霉味的二手服装店。这里的衣服比批发市场更旧、更杂,款式更古怪,气味也更复杂——汗味、樟脑丸味、还有淡淡的霉腐气。但价格,也足够低廉。
“老板,这种工装外套,还有这种厚实点的裤子,怎么处理?”林宇指着几堆颜色灰暗、款式老旧、但明显厚实耐磨的衣裤。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急于出手的迫切感。
店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,戴着老花镜,正用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灰。他抬眼皮扫了扫林宇指的东西,慢悠悠道:“哦,厂里退下来的旧工装啊。外套十五,裤子十块。你要多少?”
“便宜点老板,”林宇脸上挤出讨好的笑,“我老乡多,想弄一批凑合穿穿。外套十块,裤子八块,我多拿点。”
老头放下鸡毛掸子,推了推老花镜,仔细打量林宇,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水分:“小伙子,这价……我收来都不止啊。这样,外套十二,裤子九块,不能再低了。你要多少?”
“先各来十套吧。”林宇盘算着兜里仅剩的钱。一百二十块加九十块,二百一。他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,数出二百一十块递过去。
老头接过钱,慢条斯理地数了一遍,点点头,转身去翻找。很快,二十件灰扑扑、带着陈旧机油和汗渍印记的旧工装外套,二十条同样陈旧、膝盖处磨得发亮的厚裤子,被塞进两个巨大的、散发着怪味的编织袋里。林宇默默接过,沉重的袋子压在他的肩膀上。这点“皮”,又能覆盖住二十个沉默的杀器。
回到出租屋,迎接他的是十七道瞬间聚焦过来的、毫无温度的目光。林宇将两个散发着异味的编织袋扔在地上:“换上。”命令简洁,如同战场上的指令。
没有疑问,没有迟疑。十七个士兵动作迅捷而有序地解开袋子,拿出那些散发着陈旧气味的旧工装,迅速褪下身上的廉价新衣,换上这些更破旧、更符合底层工人身份的伪装。当最后一个士兵扣好那件掉了两颗扣子的旧外套时,整个房间的气质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如果说之前是“新入城打工者”,那么现在,更像是一群在流水线上被反复磨损、眼神麻木的老油条。那层廉价的伪装,似乎又厚重、真实了几分。
“李强、赵铁柱、王海(第三名士兵)已成功进入螺丝厂。”林宇的声音在只有旧布料摩擦声的房间里响起,“任务:站稳脚跟,观察记录,忍耐克扣。下一步:内部破坏,制造混乱,加速人员流动,为后续渗透创造缺口。行动代号:‘锈蚀’。”
他目光扫过刚刚换上旧工装的士兵们:“你们,分批次,由老王中介‘介绍’,进入螺丝厂。目标:在保证自身不暴露的前提下,利用一切机会,以‘意外’和‘设备老化’的形式,制造小范围、非致命的停工和财产损失。具体行动方式,自行判断,原则:隐蔽,自然,可推诿。重点目标:冲压车间、原料运输链、仓库管理环节。明白?”
“明白!长官!”十七道低沉的声音汇聚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执行指令的绝对意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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