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暮春雨夜的咳喘客
谷雨节气后的申末酉初,云港市的雨丝裹着柳絮扑在岐仁堂的雕花木窗上。陈立行缩着脖子钻进诊室时,白衬衫后背洇着汗渍,右手指节因咳嗽攥得泛白。他刚在酸枝木诊椅上坐下,案头的铜铃便被穿堂风拂得轻响,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。
"岐大夫,我这咳嗽跟拉锯似的,夜里能把天花板震下来。"他抓起桌上的温茶灌了一口,杯底残留的陈皮香混着诊室里的艾香,在舌尖洇开苦涩,"西医说我肺里有炎症,可吃了半月抗生素,痰还是黄得跟老陈醋似的。"
岐明远放下手中的《脾胃论》,抬眼打量眼前的患者:年约四十,体态偏胖,面色潮红中透着青灰,舌苔黄腻如敷了层霉豆腐,舌下络脉粗紫。诊脉时指下如触琴弦,右寸关脉滑数有力,左关脉弦急。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,雨滴砸在青瓦上沙沙作响,倒像是给这脉诊声作了伴奏。
"陈先生平时可贪凉饮冷?"岐大夫指尖轻点他腕间的"太渊穴",触感如按海绵,"看你鞋底磨得外侧薄如纸,怕是久坐久视,又常以车代步?"
陈立行惊得瞪大眼:"您怎么知道?我做IT编程,每天在电脑前窝十小时,冰箱里常年冰着可乐。"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公文包掏出张揉皱的体检单,"对了,西医说我肺里有小结节,跟芝麻粒似的,还有甲状腺上也有个小结块......"
岐大夫接过纸张扫了一眼,嘴角泛起淡笑:"《黄帝内经》云'形寒饮冷则伤肺',你这病啊,根源在脾肺二脏。"他起身从墙上摘下《脏腑图》,指尖划过肺脏位置,"肺为娇脏,喜温恶寒,你长期贪凉,寒邪裹着痰湿困在肺络,好比阴雨天晒衣服,潮气闷在纤维里散不出。时间久了,痰湿瘀滞成'肺中痰核',便是西医说的结节。"
二、脾肺同治的玄机
雨声渐密,岐大夫往炭炉上添了块榄炭,砂锅里的薏苡仁开始"咕嘟"冒泡。他取来紫毫笔,在宣纸上写下一方:
蜜麻黄6g 杏仁9g 生石膏15g(先煎) 炙甘草6g
黄芩9g 桑白皮12g 茯苓15g 炒白术12g
柴胡9g 香附9g 浙贝母9g 夏枯草12g
"这是麻杏石甘汤合二陈汤的变方。"他指着方中配伍解释,"麻黄开腠理散肺寒,石膏清郁热,这两味一散一清,好比给肺脏开扇窗;黄芩、桑白皮清肺火,就像用丝瓜瓤擦洗积垢的瓦罐;茯苓、白术健脾祛湿,痰湿的老巢在脾,脾健运了,肺里的痰湿才不会'春风吹又生'。"
陈立行盯着"柴胡、香附"两味药,面露疑惑:"这不是疏肝的药吗?我肺里的病,跟肝有啥关系?"
岐大夫捋着山羊胡轻笑:"《金匮要略》讲'见肝之病,知肝传脾,当先实脾'。你左关脉弦急,情志不畅已久,肝郁则脾虚,脾虚则生湿。"他忽然指着诊室墙上的《四季养生图》,"如今春末夏初,肝气当令,若不疏肝,好比堵车时硬踩油门,只会让痰湿瘀滞更重。至于浙贝母、夏枯草,是专门化你甲状腺那枚'气滞痰凝'的小结块,《本草纲目》说贝母'主胸胁逆气,时疾黄疸',正合你病机。"
窗外闪过一道 lightning,陈立行忽然打了个寒颤:"难怪我最近总觉得胸口发闷,跟压了块石板似的,晚上还容易醒......"
"这便是痰热扰心了。"岐大夫往他杯中续了温茶,"你看这茶里泡的橘红、荷叶,皆是化痰浊、升清阳的妙品。回去后切记:晚饭只吃七分饱,睡前揉腹三百圈,晨起喝碗生姜红枣水——脾是后天之本,脾胃气机顺畅了,病就去了大半。"
三、复诊时的痰湿迷途
七日后复诊,陈立行进门时手里提着袋电子烟:"岐大夫,您说的戒烟太难了,我换成这个行不?"
岐大夫盯着那银灰色的烟杆,摇头轻笑:"《温热论》讲'烟为辛热之魁',虽非传统烟草,却一样耗伤肺阴。你看这诊室的竹帘,常年被艾烟熏着,尚且泛黄变脆,何况人的肺脏?"他忽然起身打开博古架,取出个青瓷罐,"这是我自制的'戒烟糖',用远志、甘草、五味子磨粉,加蜂蜜炼成,想抽烟时含一粒,可缓解烟瘾。"
诊脉时,陈立行右寸脉已从滑数转为和缓,但左关脉仍有滞涩。岐大夫沉吟片刻,在原方中加了三棱、莪术各6g:"痰湿瘀滞日久,需稍用破血行气之品,但用量宜轻,如春风拂柳,不可骤用猛剂。"
"岐大夫,"陈立行忽然压低声音,"西医说我幽门螺杆菌阳性,这在中医里是啥说法?"
"当属'脾胃湿热'范畴。"岐大夫指着他舌苔上未退的黄腻,"《脾胃论》云'湿热相合,其患难愈'。你平时爱吃外卖,油膏厚味积在脾胃,好比厨房下水道堵了,时间久了便生浊热。"他从抽屉里取出个锦囊,"这是藿香、佩兰、白芷打粉做的香囊,佩在腰间可芳香化湿;再配合内服黄连、蒲公英,清胃热而不伤胃气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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