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岐仁堂夜诊记:舌上裂纹藏坤舆,龈间湿热映肝脾》——岐大夫解都市人阴虚湿困谜
一、梅雨季里的斑白客
申城的六月,梅雨季的潮气像浸透了明矾水的棉絮,黏在高楼玻璃幕墙上,也黏在每个行色匆匆的人身上。傍晚七点,岐仁堂的铜葫芦幌子在霓虹灯影里泛着暖光,学徒小禾正收拾着药斗,忽听得竹帘“啪嗒”一声响,进来一位身着浅灰亚麻衬衫的先生。他身形清瘦得像支干透的芦苇,鬓角头发斑白如落了层薄霜,右手却总不自觉地按着右下颚,眉头蹙得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点。
“请问是岐大夫在吗?”他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股子隐忍的疲惫。
里间传来温润的应答:“请进吧,外面雨气重。”
诊室里,岐大夫正就着青瓷台灯翻看《脾胃论》,案头紫砂杯里的霍山黄芽浮着几片嫩叶。见来人坐下,先递过一杯温热的大麦茶:“这位先生,瞧您眼周微红,可是晨起总觉眼干?”
先生一愣,放下按腮的手:“岐大夫神了!最近一个月,每天睁眼都像眼皮粘了砂纸,得滴好几回润眼液才舒服。还有这牙,右下牙龈肿了快一周,不碰也隐隐作痛,吃了两天莲子羹也没见好。”
岐大夫示意他伸舌,只见那舌体偏瘦,舌面虽湿润却有几处剥苔如地图,尤其舌尖到舌中部位,数道纵行裂纹清晰可见,像干旱龟裂的田垄。“大便可顺畅?”
“别提了,”先生苦笑,“总是软软的,冲马桶都得冲好几遍,黏糊糊的挂在壁上。我这年纪,按说该发福了,可怎么吃都长不肉,反倒是头发白得更快,同龄人里我看着最显老。”
小禾在一旁研墨记录,见岐大夫指尖轻点着脉枕,便知是在诊寸口脉。片刻后,岐大夫放下手,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梧桐树影:“王先生在写字楼工作吧?平时是不是常熬夜看文件,饮食也多是外卖?”
“哎,您怎么知道!”王先生直呼神奇,“我在浦东做金融分析,对着电脑就是一天,晚上常加班到十一二点,外卖要么是麻辣香锅,要么就是生冷沙拉,图方便嘛。”
二、舌纹里的天地乾坤
岐大夫起身推开雕花木窗,雨夜里的药香混着湿润的草木气涌了进来:“王先生,您这病啊,得从舌头上的裂纹说起。《黄帝内经》讲‘舌为心之苗,又为脾胃之外候’,您看这舌前半的裂纹,恰在心肺所主的区域,却又延伸至脾胃之分野。舌面虽润,却有剥苔,这叫‘花剥舌’,好比良田遭了旱涝不均——津液虽有,却不能上承濡养舌体。”
他取过一本线装《伤寒论》,翻到“辨阳明病脉证并治”篇:“仲景先师说‘舌上燥而渴,舌有裂纹’,多属阴液亏虚。您体瘦、发斑白,正是肝肾阴虚之象,肝肾精血不能上荣于头面,就像老树缺乏水分,枝叶自然早枯。晨起眼干,更是应了‘肝开窍于目’,肝阴不足,目失濡养,就像鱼离了水,哪能不涩?”
“可我舌面挺湿的,怎么还会阴虚呢?”王先生不解。
“这便是关键了,”岐大夫用银针轻挑灯芯,火光跃动映着他眼角的皱纹,“您看那大便黏腻,正是脾虚湿困的明证。《脾胃论》里李东垣先生讲‘脾胃为后天之本,气血生化之源’,您长期饮食不节,肥甘厚味伤了脾阳,生冷之物又遏了脾气,脾胃就像被淤泥堵住的水渠,津液运化失常——该濡润的地方(如舌面、眼目)得不到滋养,不该停留的地方(如大肠)却水湿泛滥。”
他指着舌上的剥苔:“这剥苔之处,就像田地里被水冲垮的土垄,看似湿润,实则是脾不能布散津液,水湿停聚反而阻碍了真阴的上达。右下牙龈肿痛,看似胃火,实则是阴虚于下,虚火随湿浊上炎所致,就像枯木逢着湿气,内里先腐,外在才肿痛。”
王先生听得入神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:“难怪我喝凉茶没用,反而肚子更胀了,原来不是实火啊。”
“正是!”岐大夫抚掌道,“现在许多人一上火就喝黄连、板蓝根,却不知辨虚实。您这是本虚标实——肝肾阴虚是本,脾虚湿盛是标,虚火上炎是标中之标。就像家里电线老化(阴虚),却还总插着大功率电器(饮食不节),线路自然容易短路(虚火),而地上又堆着湿抹布(痰湿),这险情就更复杂了。”
三、药方里的阴阳制衡
小禾研好墨,铺开桑皮纸,等着记录药方。岐大夫沉吟片刻,提笔写道:
北沙参四钱,麦冬三钱,石斛三钱(先煎),
枸杞子三钱,熟地二钱(砂仁拌),
茯苓四钱,炒白术三钱,生薏米五钱,
黄芩二钱,知母二钱,炙甘草一钱。
“这方子分三层用意,”岐大夫边写边解释,“第一层是滋肝肾之阴,用北沙参、麦冬、石斛润肺胃之阴,枸杞子、熟地补肝肾精血。熟地性腻,怕碍脾湿,故用砂仁拌炒,取《本草纲目》‘砂仁化湿醒脾’之意,让补药补而不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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