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说着,外面传来喧闹声。赵屠户背着个汉子冲进来,大喊:“岐大夫快看看!我兄弟早上起来就浑身水肿,眼睛都睁不开了,还喘得厉害!”
那汉子面色苍白,呼吸急促,周身水肿光亮,脉浮而数。岐大夫掀开他的衣襟,见皮肤绷紧,按之凹陷不起。“这是风水,”岐大夫沉声道,“《金匮要略》说‘风水,恶风,一身悉肿,脉浮不渴,续自汗出,无大热,越婢汤主之’。不过看他喘得厉害,得加半夏降逆。”
阿和赶紧抓药,看着那一大把麻黄直咋舌:“师父,这用量是不是太大了?”
“不大,”岐大夫盯着药罐里翻滚的麻黄,“风水之病,来势汹汹,非猛药不能去其壅滞。你看他脉浮有力,正是表实挟热的症候,用麻黄发越水气,石膏清其郁热,杏仁降气平喘,半夏化痰止咳,甘草和中。这就叫‘兵贵神速’,慢了怕水湿泛滥成灾。”
果然,三剂药下去,那汉子小便增多,水肿渐消,喘也平了。赵屠户拎着二斤五花肉来道谢,非要请岐大夫下馆子。“使不得使不得,”岐大夫推辞道,“你兄弟这病虽好,还得忌口,油腻荤腥暂时别碰。记住《内经》说的‘饮食有节,起居有常’,不然病还得反复。”
【四】经方里的活灵魂
腊月初八那天,岐仁堂来了个戴眼镜的年轻人,说是某大学的研究员,专门来请教麻黄汤的现代应用。“岐大夫,”年轻人推了推眼镜,“我们做实验发现,麻黄多糖对糖尿病模型小鼠有降糖作用,可这跟中医理论怎么联系起来呢?”
岐大夫正在捣鼓一副膏方,闻言停下捣药杵:“小伙子,你这是拿显微镜看《伤寒论》啊。中医讲‘有是证用是药’,不管啥病,只要符合麻黄汤证就可用。就像张老汉的消渴,用麻黄汤不是因为它能降糖,是因为它能散表寒、宣肺气、调气机。气机调了,津液布了,血糖自然就稳了。这跟你们说的‘麻黄多糖’,其实是一个道理,只是说法不同。”
年轻人若有所思:“那是不是说,只要辨证准确,麻黄汤可以用于很多现代疾病?”
“正是这话,”岐大夫指着药柜上的《神农本草经》,“你看麻黄‘主中风伤寒头痛,温疟,发表出汗,去邪热气,止咳逆上气,除寒热,破症坚积聚’,这‘破症坚积聚’就包括了很多杂病。我以前治过一个牙龈肿痛的小伙子,口臭、便秘、脉浮紧,用了麻黄汤加石膏,两剂就好了。为啥?因为他这是风寒束表,郁而化热,上攻牙龈。解表清热,肿痛自消。”
阿和在一旁插话:“师父,上次那个失眠的李老师,您为啥不让用麻黄汤?他也有表寒症状啊。”
“李老师是教师,平时说话多,耗气伤阴,”岐大夫叹了口气,“他那表寒是标,阴虚是本。用麻黄汤就像让病人背着柴火跑步,非累死不可。所以我先用了桂枝加附子汤,温经解表兼扶阳气,后面又用了天王补心丹滋阴安神。这就叫‘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’。”
【五】岐仁堂的守夜灯
除夕前夜,岐仁堂的药香混着年味飘满整条巷子。张老汉送来自己蒸的年糕,王嫂子端来一碗红烧肉,赵屠户扛来半扇羊肉,连那个研究员也提着水果来拜年。
“岐大夫,”张老汉搓着手笑,“我现在血糖稳当,啥药都不用吃了,就听您的话,每天早上打打太极拳,晚上泡泡脚。”
“这就对了,”岐大夫给每人倒了杯热茶,“吃药是治标,调体质才是治本。你们看这麻黄汤,看着是发汗的猛药,用对了能起死回生,用错了也能伤人元气。所以《伤寒论》里反复强调‘观其脉证,知犯何逆,随证治之’。这脉证就是病人的‘天气预报’,咱们当大夫的,得学会看‘天气’,才能知道该用啥‘药’。”
阿和收拾着药渣,忽然问:“师父,现在温病学说盛行,好多大夫都怕用麻黄,说它是虎狼药,您咋看?”
岐大夫望着窗外的雪,慢悠悠地说:“药无善恶,全在运用。就像这麻黄,春天能用,冬天也能用,关键是看病人是不是‘冬天的体质’。江南人多阴虚,用麻黄要谨慎,可咱们这北方地界,风寒多,体质壮,该用就得用。当年张仲景在中原写《伤寒论》,不就是为了治风寒外感吗?后来温病学说兴起,是因为江南地区温病多,这叫‘因地制宜,因时制宜’。”
正说着,外面传来鞭炮声,震落了屋檐的积雪。岐大夫起身去关窗,灯光映着他银白的胡须,也映着药柜上那一排排写满药方的竹牌。阿和忽然觉得,这小小的岐仁堂,就像一碗煮沸的麻黄汤,虽只几味药,却蕴含着千年的智慧,在这寒夜里,散发出温暖而辛香的气息,驱散着病痛的阴霾,也照亮了经方传承的漫漫长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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