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大夫还没答话,快递员小周扶着他媳妇进来了。小周媳妇刚生完孩子,脸色苍白得像宣纸,抱着孩子直打哆嗦:“白天怕冷,盖两床被子还觉得风往骨头里钻;夜里又发热,心口烦躁得想掀被子,孩子都抱不住。”
她的脉摸上去浮而无力,像风中的棉线,舌质淡得几乎看不见血色。岐大夫叹了口气:“这是‘重阳无阴’的险证。《灵枢》说‘昼则发热、烦躁,夜则发热、烦躁,是重阳无阴’,您这是生产时失血太多,阴液耗损太过,阳气没了阴液的制约,就像脱缰的野马,白天晚上都在作乱。”
小周急得搓手:“那咋办?我妈让我给她炖人参汤,我又怕补得上火。”
“得先救阴,再补阳。”岐大夫取来阿胶,用黄酒泡着,“阿胶像黏合剂,能把失掉的阴血补起来;龟板像深海的寒玉,能收敛浮越的阳气。这是《伤寒论》里的黄连阿胶汤意思,先把‘无阴’的窟窿填上,再慢慢补阳气,就像先修堤坝再引水,不然水来了也存不住。”
陈阿婆听得直咋舌:“原来生病还分白天黑夜,就像咱巷子里的店铺,有的早开门,有的晚打烊。”
岐大夫指着窗外的日头,正慢慢往西边斜:“人身上的阴阳,就像这巷子里的光影,早上向东,中午在顶,傍晚向西,夜里归寂。《黄帝内经》说‘四时之气使然’,这昼夜的阴阳消长,就是人体的‘小四时’。治病得顺着这‘小四时’来,就像种庄稼得看节气,该浇水时浇水,该施肥时施肥,哪能不管白天黑夜瞎用药?”
说话间,小徒弟端来刚熬好的药,白虎汤的清气、增液汤的润气、黄连阿胶汤的稠气混在一起,竟生出种特别的药香。王老师先端起自己的药碗,咂摸了一口:“苦是苦,可咽下去觉得嗓子眼凉丝丝的,像含了块薄荷糖。”
张婶的药里加了点冰糖,她小口抿着:“这药黏糊糊的,倒像小时候吃的秋梨膏,就是带点药味。”
陈阿婆看着他们喝药,忽然想起什么:“前阵子楼里的赵姑娘,白天怕冷,夜里烦躁,连粥都喝不进去,后来……后来就没了。”她声音发颤,“这也是跟昼夜有关?”
岐大夫的神色沉了沉,望着案头的《黄帝内经》:“《灵枢》说‘昼则恶寒、夜则烦躁,饮食不入,名曰:阴阳交错者死’。这就像白天出月亮、夜里出太阳,阴阳彻底乱了套,就难救了。所以治病得趁早,别等阴阳倒错了才来求医。”
小徒弟默默记下这话,往药柜上的铜炉里添了块沉香。香气袅袅升起,混着窗外的桂花香,把整个岐仁堂裹得暖暖的。王老师喝完药,正低头看自己记偏方的本子,忽然指着其中一页笑:“您看我记的这话——‘日中而阳气隆,日西而阳气已虚’,原来《黄帝内经》早就把这昼夜的道理说透了。”
岐大夫点点头,接过小徒弟递来的热茶:“人活一辈子,就像这青云巷的一天,有日出就有日落,有喧嚣就有宁静。病邪也跟着这昼夜的钟摆走,咱们做大夫的,就得看懂这钟摆的规律,顺着阴阳的性子来,才能药到病除。”
说话间,铜铃又响了,进来个背着画板的年轻人,说自己总在午后头晕,一到黄昏就好。岐大夫示意他坐下,指尖刚搭上脉,就听见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,像是在应和着什么——原来这青云巷的每一个昼夜,都藏着生命的密码,而岐仁堂的铜铃,正一声一声,应和着这自然的节律。
陈阿婆揣着药方慢慢走回家,路过巷口的钟表铺,看见老板正在修一个老座钟。钟摆左右摇晃,发出“滴答滴答”的声响,像极了岐大夫说的“昼夜钟”。她忽然明白,原来人身上也有这么个钟,走顺了就舒坦,走乱了就生病,而岐大夫,就是那个最会修这“人体钟”的人。
阳光穿过药柜上的玻璃瓶,在地上投下五颜六色的光斑,像极了一天中不同时辰的光影。小徒弟在旁抄方,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,混着远处的蝉鸣和近处的药香,竟也像一首关于昼夜的歌谣,轻轻唱着生命与自然的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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