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天龙的话语如同无形的冰锥,狠狠钉入精舍死寂的空气,也钉入了我的灵魂深处。
“留在…常仙洞府…吾…亲自…为你…‘点化’…”
“或…”
那双蕴藏着碧绿星海的浑浊眼眸,漠然地扫过地上气息微弱、身下血泊仍在缓慢扩大的爷爷。
“留下…此物…换你…与这老道…平安…离开…”
留下鬼玺碎片,或者…留下我!
冰冷的选择,赤裸裸的图谋,毫无遮掩地摆在了眼前。精舍内,常青璃和常百川垂首肃立,如同最恭顺的雕塑,但那微微绷紧的身体和低垂眼帘下闪烁的幽光,暴露了他们内心的震动与贪婪。常天龙的威压虽已收敛,但那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怖“存在感”,依旧如同无形的囚笼,禁锢着精舍内的每一寸空间,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。
我瘫坐在冰冷龟裂的玉石地面上,身体因为剧痛、脱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不停地颤抖。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痛楚,喉咙里是化不开的血腥味。鬼玺碎片沉寂在我怀中,如同蛰伏的凶兽,散发着冰冷刺骨的余悸和一种…被冒犯后极致压抑的愤怒。左臂的阴寒麻痹感如同毒蛇盘踞,啃噬着神经。视线模糊,爷爷匍匐的身影在血泊中微微抽搐,那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,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精舍内无形的冰冷彻底吹灭。
留下鬼玺?这承载着叶家宿命、引来无数觊觎、更可能关乎父亲下落的阴司重器,是爷爷拼死守护、甚至不惜燃尽自身也要保全的东西!将它交给眼前这冰冷贪婪的常家老祖?那爷爷的坚持、叶家的传承、所有的牺牲,都将化为乌有!而我,失去了鬼玺的庇护,在这群虎视眈眈的妖仙面前,与待宰的羔羊何异?常家拿到鬼玺后,真的会放我们离开吗?恐怕更大的可能是被灭口!
留下?接受那所谓的“点化”?常天龙口中的“点化”,绝非善意!那是要将我彻底掌控,变成他研究鬼玺、甚至试图染指阴司权柄的工具!剥离我的意志,如同剥离一件器物上的锈迹!爷爷怎么办?他重伤垂死,留在这常仙洞府,无异于羊入虎口!
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。无论哪个选择,都是绝路!前方是万丈深渊,后退亦是粉身碎骨!我该怎么办?我能怎么办?!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中,就在常天龙那双星海眼眸带着漠然的审视,等待我崩溃屈服的瞬间——
“咳…咳咳…呵…呵呵呵…”
一阵极其微弱、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咳嗽和低笑,突兀地、艰难地从爷爷匍匐的身体下传来!
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,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、燃烧到极致的不屈与嘲讽!
常天龙古井无波的脸上,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。常青璃和常百川猛地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!他们无法理解,一个脏腑破碎、生机几乎断绝的凡人,在承受了老祖威压和致命重创后,怎么可能还能发出声音?!
我也猛地一震,模糊的视线死死聚焦在爷爷身上!
只见爷爷枯槁的身体,在身下那滩刺目的血泊中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艰难,蠕动了一下。他枯瘦如柴、沾满鲜血和尘土的左手,五指死死抠进龟裂的玉石地面缝隙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,指甲崩裂,渗出暗红的血。他用这只手,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躯体,一点一点,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,硬生生地抬起了上半身!
他的动作极其缓慢,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和更加剧烈的咳血。蜡黄的脸早已被血污覆盖,看不清原本的颜色,只有那双眼睛——那双浑浊、布满血丝、眼白几乎被血丝淹没的眼睛——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比精舍穹顶所有晶石加起来还要炽烈、还要决绝的光芒!
那不是回光返照!那是灵魂在油尽灯枯之际,燃尽最后一丝残魂也要爆发出的、足以焚尽一切的光焰!
爷爷没有看我。他那燃烧的目光,死死地、如同烧红的烙铁般,钉在常天龙那张清癯、漠然的脸上!
“常…天龙…” 爷爷的声音嘶哑破碎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和撕裂的喉管中硬生生挤出来的,带着浓烈的血腥味,却蕴含着一种斩断一切、玉石俱焚的惨烈意志!
“你…想…要…它?” 他枯槁染血的手指,艰难地、颤抖地抬起一点,指向我怀中的位置——鬼玺所在!
嗡!鬼玺碎片在我怀中猛地一震!沉寂的冰寒瞬间化为狂暴的共鸣!一股冰冷、森严、带着毁灭气息的波动骤然扩散!
爷爷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狰狞、混合着血沫的惨笑,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疯狂!
“好…好啊…”
他那只支撑着身体的、抠进地缝的左手,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!身体在血泊中再次向上挺起一寸!同时,他那一直紧握在另一只手中、横在身侧的枣木短剑,被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猛地拔出了一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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