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如刀,刮过光秃秃的树梢,发出呜呜的鬼啸。脚下的泥土混合着未化的残雪和枯叶,湿滑冰冷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通往靠山屯村西头老河套的山路上,每一步踏下,都发出咯吱的轻响,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离了叶家沟那方小小的、令人窒息的院子,离了爷爷沉重如山的呼吸和挥之不去的草药血腥气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自由与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。体内那缕凝练的道炁暖流在经脉中奔涌流转,驱散着刺骨的寒意,也点燃了胸腔里那团名为证明的火焰。然而,这火焰之下,却始终萦绕着一丝冰冷的阴影——那是临行前爷爷眼中深不见底的悲凉和担忧,如同跗骨之蛆,无声地啃噬着兴奋的边缘。
“活着…回来…” 那四个字,轻若蚊蚋,却重若千钧,仿佛还带着爷爷唇齿间的血腥味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。
我用力甩了甩头,试图将这沉重的阴影驱散。布包斜挎在肩上,里面是精心准备的兽皮符箓、朱砂铜钱,还有那张笔画扭曲、隐有雷光流转的“引雷符”雏形。它们紧贴着我的身体,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。这是我苦修的成果,是我敢于踏入这凶险之地的依仗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侧,感受着虚空画符时道炁流转的轨迹,心中默念《玄冥录》中驱邪安魂的法咒,一遍又一遍,如同给自己披上一层无形的铠甲。
越靠近老河套,空气中的寒意便愈发不同寻常。不再是单纯的冬夜凛冽,而是带着一种湿冷、粘稠、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寒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泥土腥气和一种…若有若无的、如同陈年棺木散发出的腐朽霉味。脚下的路也越来越荒僻,两旁的树木扭曲盘结,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漆黑的夜空,投下狰狞的阴影。
绕过一片长满枯黄芦苇的洼地,前方豁然出现一片巨大的斜坡。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,吝啬地洒下些许微光,勉强勾勒出那片坡地的轮廓。
乱葬岗!
入眼所见,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狼藉!大大小小的土包毫无规则地隆起、塌陷,如同大地生了丑陋的疮疤。许多坟头早已荒废坍塌,露出黑黢黢的洞口,如同怪物张开的巨口。断裂腐朽的棺木板材、半掩在泥土中的森森白骨随处可见,在惨白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。枯黄的野草在坟茔间顽强地生长,随着寒风瑟瑟发抖,发出沙沙的声响,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。几株歪脖子老树扭曲着枝干,如同吊死鬼般矗立在坟场边缘,枝头挂着几片破烂的白色招魂幡,在夜风中无力地飘荡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死寂。绝对的死寂。连虫鸣鸟叫都消失无踪,只有风声呜咽和枯草摩擦的沙沙声,更衬得这片坟场鬼气森森,如同被世界遗弃的角落。一股无形的、粘稠冰冷的阴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,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,试图钻进肌肤,冻结血液。我体内的道炁暖流自发加速运转,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抗拒屏障,将这股阴寒死死挡在外面。
就是这里了。赵老憨口中,那“鬼娶亲”的邪地。
我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腐朽味涌入鼻腔,让精神为之一振。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死寂的坟场,寻找着合适的藏身之处。很快,目光锁定在乱葬岗边缘,一座相对高大、背靠着一块巨大嶙峋怪石的老坟。坟头荒草萋萋,墓碑早已断裂,只剩下半截残碑斜插在泥土里。巨大的怪石投下的阴影,足以将我整个身形遮蔽。
就是它了。
我猫下腰,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,脚步轻捷无声,迅速穿过几座低矮的坟包,避开地上散落的白骨和朽木,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那座老坟背后。冰冷的怪石紧贴着后背,带来一丝坚硬的触感。我蜷缩在墓碑与怪石形成的夹角阴影里,屏住呼吸,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,如同坟场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。
时间,在死寂和刺骨的阴寒中缓慢流逝。
我盘膝坐下,背靠冰冷的岩石,体内《玄冥录》吐纳法门缓缓运转。丹田处那缕暖流如同温顺的溪水,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周流不息,滋养着四肢百骸,也持续不断地冲刷、压制着左臂深处那顽固的阴毒麻痹感,以及心口鬼玺碎片那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沉寂寒意。每一次呼吸都悠长而细微,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。感官却在道炁的加持下提升到了极致。耳中捕捉着每一丝风掠过枯草的细微声响,每一粒碎石滚落的轻响。双眼如同夜枭般锐利,穿透稀薄的月光,扫视着前方那片死寂的坟场,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。
等待。漫长而煎熬的等待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时辰,也许更久。就在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感开始悄然侵袭,左臂的阴毒也因长时间压制而隐隐躁动之时——
呜…呜…呜…
一阵极其微弱、如同呜咽般的风声,毫无征兆地从乱葬岗深处传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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