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林清浅望着陆沉舟肩甲上的积雪,忽然想起桃夭常说的话:“将军总不爱惜身子,小姐要多盯着些。”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,正是桃夭用石榴花和积雪调制的,带着股清凉的甜香:“先处理伤口吧,桃夭要是知道你又让自己受伤,该生气了。”
陆沉舟任她掀开衣襟,左肩上新添的刀伤还在渗血,却忽然抓住她的手,指尖按在她无名指根的红痣上:“浅儿,你可知道,桃夭的母亲柳绣娘,其实是前隋太府卿的侄女?当年父亲护送你娘出城,柳绣娘断后被伤,后来在石榴巷隐姓埋名,收了桃夭做养女,其实是为了……”
“为了替我娘守护最后的兵防图,对吗?”林清浅替他敷上药,药膏的清凉混着血腥气,“桃夭临终前,用指甲在我掌心划了三下,那是我们的暗号‘安全’,可她的手那么凉,凉得我……”声音哽咽,她低头看着檀木匣里的肚兜,上面的金线在火光下流转,像桃夭笑起来时眼里的光。
亥时三刻,宫中突然传来急诏。陆沉舟接过圣旨时,看见太监袖口绣着的暗纹——正是和崔家相同的银线牡丹。“西域八百里加急战报,”太监尖着嗓子宣旨,“叛军已破玉门关,着镇北将军陆沉舟即刻整军备马,五日后西征。”
书房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,林清浅看见陆沉舟握圣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那是他隐忍怒火的标志。桃夭的肚兜里,“不教霜雪侵君鞍”的字迹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,她忽然明白,这丫头早就算到了今日,用最后的力气,把生的希望,缝进了每一处针脚里。
“我去收拾行囊。”她转身要走,陆沉舟却拉住她,眼中映着琉璃灯的光:“浅儿,这次西征,我要你留在京城。月牙泉的密道,需要有人从内部开启,而崔家的余党……”
“不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林清浅打断他,从妆匣里取出桃夭的银钗,断口处已用金线镶了新的石榴花头,“桃夭用命护着我,不是为了让我躲在后方。再说……”她晃了晃手中的肚兜,“只有我身上的红痣,才能对上莲花台座的机关,不是吗?”
陆沉舟望着她眼中坚定的光,忽然想起初见时,她在石榴巷的糖画摊前,举着支石榴花糖画对他笑,发间别着的,正是桃夭送的小红绢花。那时的桃夭躲在她身后,偷偷朝他比鬼脸,说“将军板着脸,像块冷石头”。
五更的梆子声响起时,将军府后院的马厩里,十八匹战马的鞍鞯上,都系着桃夭绣的石榴红丝绦。林清浅摸着坐骑鬃毛上的丝绦,忽然发现每根丝绦末端都系着极小的银铃,正是桃夭房里那串“驱邪铃”拆下的——这丫头,连战马的平安符都提前备好了。
“将军,城西发现崔家商队踪迹,约有百人,正朝月牙泉方向移动。”长卿浑身是雪地闯进来,怀里抱着个匣子,“在他们车上搜到这个,应该是桃夭姑娘的遗物。”匣子打开,里面是半本残破的《糖画谱》,每一页糖画图旁,都用小字记着不同的暗语,比如“石榴花缺瓣——左路有伏兵”,“糖丝三折——密道已开”。
林清浅翻到最后一页,上面画着个奔跑的少女,发间的石榴花开得极盛,旁边写着:“小姐和将军要一直往前跑,别回头。桃夭在天上看着呢,糖画会变成星星,照亮你们的路。”墨迹未干,像是临终前仓促写下的,最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,眼角点着两点朱砂,像流泪的样子。
雪停了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陆沉舟牵着林清浅的手,走过桃夭的坟前,琉璃灯在晨风中轻轻摇曳,灯芯上的石榴花汁,将火光染成温暖的红。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密道里,看见桃夭刻在石壁上的字:“等打完仗,要让小姐穿上石榴红的嫁衣,在老石榴树下拜天地,糖画摊子要摆三里长。”
“会的。”林清浅轻声说,仿佛回应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灵魂,“等月牙泉的烽烟熄灭,我们就回来,在你的坟前摆上最甜的糖画,让琉璃灯照一整夜,就像你守着我时那样。”
战马的嘶鸣声打破晨雾,陆沉舟翻身上马,伸手将林清浅拉上马鞍。她怀中抱着檀木匣,里面装着桃夭的所有遗物,还有那半本糖画谱——这是他们此刻最珍贵的兵书,也是少女用生命写下的情书。
“驾!”缰绳甩动,十八骑踏碎残雪,朝西方奔去。林清浅回望将军府的飞檐,看见桃夭的坟头,那盏琉璃灯突然爆起明亮的火光,仿佛少女在云端挥着手,发间的石榴花,开得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绚烂。
是的,要一直往前跑。带着桃夭藏在糖画里的星光,藏在碎玉里的忠诚,藏在每针每线中的思念。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,未完成的约定,都将化作征途上的千灯,照亮他们穿过星渊,踏碎霜雪,让石榴花的血色,在月牙泉畔,在西域的沙场上,绽放成永不熄灭的光。
午初时分,大军行至城西驿站。林清浅下马时,看见驿站墙上新画的糖画——是个举着长槊的将军和穿石榴裙的姑娘,旁边跟着只蹦跳的小狐狸,发间都别着石榴花。驿站的老丈笑着说:“是个小娘子连夜画的,说要给路过的贵人打气,可惜天没亮就走了,只留下这个。”
林清浅摸着墙上未干的糖画,忽然明白,桃夭从未真正离开。她在每一盏琉璃灯里,在每朵绽放的石榴花中,在每颗照亮征途的星子上,笑着、跳着,用她独有的方式,守护着她最爱的小姐和将军,让他们的路,永远有光。
喜欢偏折明月请大家收藏:(www.2yq.org)偏折明月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