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,雪落无声,坤宁宫深处却灯火如豆。
皇后独自立在寝殿东暖阁,推开那只描金黑漆匣。匣里铺着三层素绢,最上一层压着杏影周岁时剪下的胎发——细软如丝,用一缕金丝缠作小髻;第二层是一枚鸽卵大的夜明珠,乃当年乾隆亲手赐给“朕的小阿灼”,说让她夜里不怕黑;最下一层,是一方旧帕,帕角绣着并蒂梅,血迹早成暗褐,却仍辨得出当年母女二人双掌交叠的轮廓。
她指腹掠过帕上血梅,低声唤:“杏儿……”
声音像一块石子坠入深井,久久没有回声。
李玉悄声进来:“娘娘,傅恒大人已按吩咐放出风声——说您信了那具焦尸,三日之内要替‘阿灼’出殡。”
皇后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抬眼却看向窗外:“东华门外,可有动静?”
“有。”李玉躬身,“卯时之前,‘那人’必会潜回火场,取他遗落的第二片羊皮。”
皇后唇角微弯,露出一个极冷的笑:“很好。把‘照影’备好。”
照影——内务府密藏的西域水银镜,以人皮为框,镜背涂尸油,可映人魂魄。
皇后要拿它照一照,那剥皮的人究竟是谁。
与此同时,慈宁宫偏殿。
一缕青烟从鎏金狻猊炉里袅袅升起,太后盘膝坐在炕上,指尖捻着一串血珀念珠。
帘外脚步轻响,一个黑影跪倒:“回老佛爷,‘雪里青’已得手。只待皇后滴血认尸,便能让杏影胎记浮凸,坐实她‘死而复生’。”
假老佛爷阖眼,缓缓拨动念珠:“那丫头若真死,倒也干净;若还活着……”她忽地抬眸,眼底寒光如针,“——便让她活着也做不成人。”
黑影迟疑片刻:“可皇后似已起疑。”
假老佛爷轻笑,声音像钝刀刮过瓷面:“她疑她的,我们做我们的。杏影那孩子,肩上有半朵梅花,心里却装着整个紫禁城。她若不除,来日必成祸患。”
御花园枯井。
铁链声愈发急促,似有什么东西在井壁来回撞击。
井底黑暗里,一只苍白的手摸索着,抓住那朵干枯的梅花。指腹触到“灼”字金线,指尖便狠狠一颤。
“……皇额娘?”
声音极低,却清亮,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。
紧接着,是压抑的哽咽:“杏儿在这里……杏儿好冷。”
井壁青苔湿滑,她肩胛处缠着破布,布下隐隐透出一朵血色梅花——皮已不在,肉却新生,正是“雪里青”催出的假胎记。
她不知道,自己已被换过三处囚所;也不知道,外头正有一张天罗地网,等她做饵。
她只知道,皇额娘说过:
“若有一日你我失散,便以并蒂梅为信。梅在,人在;梅枯,人亡。”
此刻,枯梅在手,她便死死攥住,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丝。
坤宁宫地窖。
皇后重新燃起一盏青灯,灯芯里掺了龙脑香,味苦而醒神。
她摊开那方旧帕,将指尖划破,血珠滚落,恰好覆在当年杏影的血痕上。
两团暗褐,一点点晕开,竟重新凝成一朵鲜润的并蒂梅。
皇后以匕首挑起那朵梅,轻轻一吹——血梅化雾,扑向水银镜。
镜中倏地浮出一道纤细背影:少女囚于井底,肩胛血梅如灼,正仰头轻唤:“皇额娘……”
皇后指尖一抖,镜面碎出蛛网纹。
“杏儿。”
她喃喃,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,“再等等。额娘这就来接你。”
话落,她抬手,将镜框整块拆下。
镜背竟嵌着半张残皮——正是被火燎去半面漆的杏木雕花筒里,本该裹着的那张“人皮舆图”。
图上山河倒悬,唯井口处一点银光,亮得刺目。
皇后以指尖描摹那银点,低低笑出声:
“原来你们把它缝在这里……倒省得我再去火场找。”
她转身,将残皮收入袖中,吩咐李玉:
“备轿。去慈宁宫。”
“娘娘?”李玉骇然,“假老佛爷已歇——”
“她歇不了。”皇后眸色如霜,“她若歇了,谁来替我杏儿偿皮?”
子时末,慈宁宫檐角风铃骤响。
假老佛爷睁开眼,只见帘外雪色被灯火映得猩红。
皇后一身素衣,袖中藏刃,款步而来。
“额娘。”她福身,声音温柔得像在闲话家常,“我来借一件东西。”
假老佛爷拨念珠的手一顿:“何物?”
皇后抬眸,唇角含笑:“借您的心头血,试一试——”
“——我杏儿到底在哪里。”
雪落无声,梅香却烈。
宫墙深处,铁链声、脚步声、心跳声,一齐惊起。
而井底少女攥紧那朵干枯的梅花,仰头,轻轻应了一声:
“皇额娘,杏儿在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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