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酒仙君的最后一坛酒泼向忘川时,整条河凝成了琥珀。
琥珀里封着九百九十九场未完成的婚宴——纸人乐师举着僵硬的唢呐,鬼新娘的盖头掀起一半,白藏的残魂困在合卺杯中,杯沿裂纹正渗出蛊王的涎液。阿香的白发缠住我的手腕,发梢燃起的金焰灼穿了琥珀:"姑娘...河底有东西在动..."
牛头抡起裂成两半的鸳鸯枕砸向河面,枕中爆出的棉絮竟凝成司酒仙君的醉影:"孟掌柜,这聘礼的尾款该结了!"他屈指轻弹,琥珀中的婚宴骤然加速,白藏的魂魄被红线扯成碎片,每一片都映着往生客栈的梁柱——那分明是他的肋骨所化!
"结你祖宗的尾款!"阿香的白发暴长如网,兜头罩住司酒仙君。发丝触及他凤冠的刹那,冠上珍珠颗颗炸裂,露出内里蜷缩的鬼婴魂魄。鬼婴啼哭着凝成血咒,咒文蜿蜒爬上我的银镯,镯身北斗纹霎时黯淡。
白藏突然从琥珀中挣出半截身子,心口护心锁迸出七星刃:"阿孟,砍断西南梁柱!"光刃所指处,往生客栈的飞檐正渗出黑血——那血落地成蛊,背甲纹路竟是司酒仙君鬓角的灼痕!
我并指划破掌心,银血混着孟婆汤泼向梁柱。黑血蛊虫遇汤即燃,火中浮出段被抹去的记忆:
- 昆仑山巅的拜师礼,司酒仙君醉醺醺地将血玉镯套上我手腕
- 白藏跪在诛仙台风雪中,亲手剜出半颗银心炼成护心锁
- 最痛的是往生客栈落成那日,司酒用我的笑声酿了第一坛酒
"原来你贪的不是赌局..."我碾碎腕间银镯,血玉残片刺入司酒仙君眉心,"是怕我记起,你曾跪着求我唤你一声师兄!"
司酒仙君凤冠坠地,鬓角灼痕淌下血泪。他忽然放声大笑,笑声震碎琥珀中的万千婚宴:"好师妹,你终于肯认这笔旧账了!"广袖翻卷间,忘川河底升起七十二口黑棺,棺盖刻满我的生辰八字。
阿香的白发突然缠住棺椁,发梢金焰焚尽咒文:"老匹夫!你拿姑娘的生辰养蛊,我偏要烧了这阴宅!"
白藏趁机将护心锁按入我掌心,锁芯蛊王珠剧烈震颤:"客栈匾额...是往生咒的阵眼..."
牛头马面扛着鎏金马桶撞向匾额,粪水泼洒处,朱砂字迹化作血蜈蚣逃窜。司酒仙君醉步踉跄,手中青玉碗突然炸裂,碗底浮出半阙词:【天地为盅痴作骰,宁负苍生不负卿】。
"师妹啊..."他倚着白骨梁柱滑坐,"当年你在瑶池掀桌时,我就该明白..."话未说完,魂魄已散作星尘,唯剩那枚染血的骰子坠入忘川。
阿香的白发寸寸成灰,她攥着最后一丝金焰按向自己心口:"姑娘...用我的魂...补他的锁..."
护心锁重铸的刹那,往生客栈轰然坍圮。瓦砾间升起盏莲花灯,灯芯纸人正在拆解红绳——绳头系着司酒仙君的残魂,绳尾拴着我的半缕银发。
白藏拾起骰子塞入我掌心,骰面刻着的"痴"字突然开裂,露出里头蜷缩的蛊王幼虫。忘川下游传来扎纸匠的哼唱,调子竟是招魂引:
"三界盅啊九重局,孟婆掀桌酒鬼泣——"
檐角最后一粒星尘坠地时,阿香的灰发中生出朵彼岸花。花蕊里坐着对纸人,新娘正将护心锁系上新郎腕间,锁芯嵌着颗琥珀色的蛊王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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