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细雨初歇,檐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。
林如海端坐在客舍雅间,手中青瓷茶盏氤氲着袅袅热气。
他正欲啜饮,忽闻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,那脚步声在门前略作停顿,随即走进。
林如海闻声抬头,手中茶盏微微一滞。
只眼前少年不过十岁年纪,身量未足,却已显露出挺拔之姿。
一袭绛紫色云纹长衫衬得他肤白如玉,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丝绦,悬着一方温润的羊脂玉佩。少年眉目如画,尤其那双眼睛——明亮如星,沉静似水,全然不似寻常孩童的懵懂天真,倒像是历经沧桑后的澄明通透。
“如海兄远道而来,小弟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。”少年拱手行礼,声音清朗如玉磬。
林如海放下茶盏起身相迎,衣袖拂过案几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:“贤弟多礼了。”
他声音温和如春风拂柳,”早闻贤弟才名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林淡淡淡一笑,举止从容不迫:“兄长谬赞了。”
既然林如海愿意认亲,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,言语间已不着痕迹地将称呼从如海兄改为更显亲昵的兄长。
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。
细看这少年举止得体,言辞谦逊,全无少年得志的轻狂之态。目光掠过对方手指时,但见那十指修长如玉,指节处却略有薄茧,显是常年执笔所致。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成就,绝非侥幸,必是个极自律之人。
两人一同落座,林淡目光清澈如水,询问道,“不知兄长此次前来,可是有要事相商?”
林如海收敛笑意,忽然正色道:“贤弟可知,为兄为何突然造访?”他目光如炬,似要看透人心。
林淡心中微动。他注意到林如海说这话时,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,这是内心不安的表现。面上却不显,只作懵懂状:“淡愚钝,请兄长赐教。”
林如海暗自叹息。
他原指望这聪慧过人的堂弟能与他心意相通,转念又想,世间哪能人人都如他这般有前世今生的奇遇?压下心头悸动,缓缓道:“不知贤弟可信鬼神之说?”
“心存敬意。”林淡答得谨慎。说不信未免唐突,说笃信又显虚伪。他注意到窗外一阵风过,竹影婆娑,在纸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衬得室内气氛愈发神秘。
林如海自顾自接着道:“前几月为兄做了个奇梦,后请大师解之,得言本家智士破迷津。为兄百思不得其解,今日得见贤弟,方知应在何处。”
说着竟起身,对着林淡深深一揖。
林淡连忙避让,请林如海重新入座,温言道:“既是一家兄弟,淡自当尽力。只是不知如海兄有何迷津待解?”
他注意到林如海说这话时,眼角微微泛红,显然这个梦对他触动极深,暗暗庆幸自己赌对了。
林如海长叹一声,眉宇间愁云密布:“在贤弟面前,为兄也不隐瞒了。”
他声音低沉,似是从胸腔深处挤出,“我这一脉自曾祖父起便子嗣艰难,到为兄这里更是年近四十方得一女。眼见林家香火将断,幼女又生来体弱...”
说到此处,这位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,声音哽咽,手中茶盏微微颤抖,溅出几滴茶水在衣袖上,洇开一片深色痕迹。
林淡见状,心下了然。
想必林如海是想起了前世黛玉二八年华便香消玉殒的惨事,一时情难自禁。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帕递过去,轻声道:“兄长且宽心。”
“为兄也知子嗣之事强求不得。”林如海强忍悲痛,声音颤抖,“如今但求小女...”他顿了顿,喉结上下滚动,“能过了而立之年,为兄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林淡闻言一怔,他原以为林如海会盼着黛玉长命百岁,不想竟只求三十之数。
转念一想,比起前世早夭,能活到三十岁已是莫大的奢望了。在这个年代,女子三十岁时,多半已为人母,享受天伦之乐。
看着眼前这位泪眼婆娑的父亲,林淡心中感慨万千。
他先前对林如海颇有误解,以为他只是个不通世故的书呆子,如今方知这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父亲。细想原着中林如海对黛玉看似不闻不问,实则是因他为人太过纯良。
林家世代清贵,人口简单,夫人贾敏又是贾母掌上明珠。这般单纯的林如海,怎会想到女儿在外祖母家竟会过着“一年三百六十日,风刀霜剑严相逼”的日子?
思及此处,林淡对贾府更添几分厌恶。他想起前世读红楼时,黛玉初入贾府时那种“不敢多说一句话,不敢多走一步路”的谨小慎微,心头不禁一阵刺痛。
“听如海兄这番陈述,小弟有一揣测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林淡犹豫道。他故意放慢语速,给林如海平复情绪的时间。
林如海闻言,眼中顿时焕发光彩,急切道:“贤弟但说无妨!”他身体前倾,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。
林淡正色道:“如海兄可曾想过,子嗣艰难或许...是为人祸所致?”他说这话时,目光直视林如海的眼睛,观察对方的反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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