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值冬月,苏州城已渐渐浸透了冬日的寒冽,往日喧嚣的青石板街上,行人皆裹紧棉袄匆匆而过。他们呵出的白气如轻烟般升腾,转瞬便消散在呼啸的冷风中。河畔的垂柳褪去了昔日的葱茏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低垂着,偶尔几片残叶挂在枝头,在风中瑟瑟发抖,恰似美人遗落的绒花,透着几分孤寂与凄美。
河面上覆着一层薄冰,船家撑篙前行时,冰层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,碎冰随着水波缓缓荡开,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。街边的茶肆内,炭火噼啪作响,铜壶里的水欢快地翻滚着,浓郁的茶香与糕饼的甜腻气息交织在一起,顺着门缝、窗缝飘到街上,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驻足张望。
尽管眼前是一片萧瑟的冬日景象,但对于刚踏入苏州境内的忠顺王爷而言,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。不知哪家园子里绽放的腊梅,在寒风中送来阵阵暗香,还夹杂着灶上蒸糕的糯米香气,这奇妙的味道交融在一起,让他一时竟分辨不出究竟是花香,还是人间烟火气。巷子深处,小贩挑着担子,悠长的吆喝声在街巷中回荡:“卖——糖粥哎——”王爷听闻,饶有兴致地派人去买了两碗。
天色渐晚,暮云沉沉地压下来。临河的窗子里,一盏盏灯火次第亮起,温暖的光芒倒映在河面上,碎成点点金波,随着流水轻轻晃动,如梦似幻。忠顺王爷终于抵达了元和县县衙。
林栋升任后,萧承炯也随之步步高升,成为了元和县的知县。因妻子儿子都留在京城,孤身一人的萧承炯在升任知县后,便搬到县衙居住。此时,他正率领县衙众人在二堂门口等候王爷。之所以选择在二堂迎接,是因为他爹来信称此次是微服出行。
站在萧承炯身旁的主簿大人——如今已升任县丞,此刻仍觉得恍若梦境,难以相信自己竟能亲眼见到亲王。在亲王世子手下做事已然是件不可思议的事,如今还能得见王爷真容,他心中暗想,就算此刻死去,也再无遗憾了。
众人请安过后,十分识趣地纷纷退下,将空间留给王爷和知县大人。忠顺王爷满心期待与两年多未曾谋面的儿子叙叙旧,可话还没说上三句,变故陡生。只见一道人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。
“卑职隐九叩见王爷。”身着灰布长衫的隐九单膝跪地,恭敬行礼,可眼神中却暗藏戒备,时刻留意着王爷的一举一动,生怕这位脾气暴躁的王爷一怒之下,将手边的茶杯砸过来。
忠顺王爷先是一愣,随后紧闭双眼,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,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隐九好几遍,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,这才开口质问道:“隐九,你老实告诉本王,你是不是一路跟踪本王到这儿的?”
“回王爷,绝无此事。”隐九语气坚定。
“那你怎么能把时间掐得这么准?本王连一杯茶都还没喝完!”忠顺王爷怒目圆睁,声音里满是怒火。
隐九依旧不慌不忙,恭敬地回答:“回王爷,卑职从京城乘船抵达扬州,之后换乘快马日夜兼程赶来此地,已在此等候王爷十余日了。”
“那可真是辛苦你了。”忠顺王爷皮笑肉不笑,语气里满是嘲讽。
“此乃卑职分内之事,王爷谬赞了。王爷,皇上有密旨给您。”说着,隐九从怀中掏出一道小小的圣旨,双手呈上后继续说道,“皇上说王爷肯定不会乖乖地按两月之期回京上朝,因此特意交办此事。只要王爷将密旨中的事情办妥,何时回朝都无妨。皇上还吩咐,这段时间卑职听凭王爷差遣。”
“今日你先退下吧,本王今日绝对不会打开这密旨。”忠顺王爷一脸颓然,眼中的光彩尽数消散。
“是,卑职告退。”隐九再次行礼,随后转身离去。
等隐九一走,忠顺王爷怒不可遏,重重地拍在桌子上,大声怒吼道:“又被算计了!”
一旁的王妃和萧承炯强忍着笑意,低下头去,不敢直视王爷的脸。
“承炯,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呢?又跑到哪儿撒野去了?老子来了也不知道来迎接!”满心窝火的忠顺王爷,打算拿二儿子撒气,好好教训他一顿。
“去金陵办事了。”萧承炯如实回答。
“他在金陵人生地不熟的,能有什么事?”王爷皱着眉头,满脸疑惑。
“图谋薛家产业去了。”
“啊?”忠顺王爷瞪大了眼睛,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――
金陵城暮色四合,雕梁画栋的朱漆大门在夕照中泛着冷光。
林泽刚跨进门槛,便见萧承煊斜倚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,手中白玉扇骨叩击扶手,发出有节奏的脆响,恍若暗藏机锋。
“好弟弟,若非十万火急,小爷我岂会打扰你新婚燕尔?”萧承煊长身而起,锦袍上金线绣就的麒麟随着动作若隐若现。
他抬手示意,早有小厮托着红绸木匣上前,掀开时,一尊半臂高的白玉送子观音盈盈现世。羊脂般的玉体纯净无瑕,匠人以鬼斧神工雕出观音低眉垂目的慈悲相,衣袂间的云纹仿佛在微风中轻颤,每一处细节都诉说着价值连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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