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了几日的大雪,终于放晴。天色澄澈如洗,碧蓝得没有一丝云翳,阳光漫过飞翘的檐角,将积雪照得晶莹生光。庭院里的老梅枝桠裹了层薄冰,风一过,便簌簌地抖落些碎玉似的雪沫子,在日光里闪闪烁烁,恍若撒了一把细碎的琉璃。
阶下的雪已被下人扫开,露出青石板的本来颜色,边缘却还堆着蓬松的新雪,像棉絮般轻轻拢着石阶。几只麻雀在雪地上跳跃,留下细小的爪痕,时而低头啄食,时而扑棱棱飞上梅枝,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而落。远处屋瓦上的雪渐渐融化,雪水沿着滴水檐缓缓滑下,滴答、滴答,在石阶上敲出清冷的声响。
风里仍带着寒意,却不似前几日那般刺骨,反倒掺了几分阳光的暖意,吹在脸上,凉丝丝的,又隐约透着一股松枝和冷梅的清香。
这样最宜煮雪烹茶的日子,林淡却不得不启程前往淮安查案。
"祖母,孙儿此去淮安,少则一月,多则三月,您老人家务必保重身体。"林淡跪在张老夫人面前,声音低沉。
张老夫人颤巍巍地伸手抚过孙儿的发顶,眼中闪过一丝忧虑:"淮安那地方不太平,你此去..."
"孙儿明白。"林淡打断祖母的话,不愿她多虑,"有萧大人和沈大人同行,还有府中精锐护卫相随,祖母不必挂心。"
张老夫人叹了口气,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平安符的香囊:"这是上月我去大相国寺求来的,你贴身带着。"
林淡接过香囊,鼻尖嗅到一丝檀香混合草药的清苦气息,心头微暖:"多谢祖母。"
辞别祖母后,林淡带着两名护卫不情不愿地爬上了马车。这次出门他没有带林伍——林淡向来是实用派,这种很有可能需要冒险的事,带有武力值的护卫,肯定比只略会拳脚的林伍好多了。
据说萧承煊的拳脚不错,但没有亲眼得见,林淡对此表示怀疑。至于沈景明,林淡私心觉得他和自己一样,真有什么危险肯定是拖后腿的。
马车内铺了厚厚的毛毯,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巧的铜制暖炉,但十一月的寒气仍从缝隙中钻进来,让人忍不住缩紧脖子。林淡搓了搓手,看着车窗上凝结的霜花,心中暗叹:这趟差事来得蹊跷,怕是没那么简单。
有以前坐马车看书会晕车的经历,如今不需要天天读书的林淡自然选了闭目养神。爬上车,看见萧承煊已经占据了左侧位置,闭目似在假寐。那人一身玄色劲装,腰间配剑,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几分凌厉。林淡自觉占据了右侧,闭上眼睛。
等到沈景明上车的时候,只剩中间一个板板正正的位置了。他抱着几卷书册,看到车内情形,无奈地笑了笑:"这二位倒是会挑地方。"
看另外两人并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,沈景明开始读带来的书。车厢内一时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。
不同于萧承煊已经睡得天昏地暗,林淡其实并没有睡着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祖母给的香囊,思绪却飘向了这次的任务——三十石官盐在淮安境内离奇失踪,押运官兵全部遇害,淮安知府上报说是遭遇水匪,但朝中谁人不知,淮安水运向来太平,怎会突然冒出能劫掠官船的水匪?
更蹊跷的是,皇上派了他们三人前来查案。萧承煊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,沈景明和自己...林淡自嘲地笑了笑,一个刚入仕不久的六品小官和七品小官,凭什么参与这等大案?
林淡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。按理说,这又不是后世华国的法治社会,一定要有证据才能宣判。出了这么大的事,漕运总督、淮安知府本就可以被拿下了啊?
"除非..."林淡猛的睁开眼睛,一道灵光闪过脑海,"皇上说的要查明真相,未必是事情的真相。"
"沈兄,"林淡突然出声,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,"漕运总督、淮安知府和那个自缢官员的档案在哪?"
沈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。他定了定神,从身旁的木匣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:"在这里。江淮漕运衙门、淮安知府衙门和山阳县县衙所有吏部有记档的官员信息都在这了。"
林淡接过册子,入手沉甸甸的,翻开一看,密密麻麻全是工整的小楷。他震惊地抬头:"你全抄了?"
沈景明笑着点头:"不知道会用上哪些人,索性就都要了。"他放下手中的书,眼睛闪烁着求知的光芒,"林兄可是想到了什么?"
林淡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快速翻阅着册子,停在漕运总督赵崇义的档案页。这位赵大人出身寒门,却在短短十年间从七品县令做到二品漕运总督,升迁之快令人咋舌。
"沈兄,"林淡合上册子,不答反问,"你觉得三十石盐船毁人亡,是意外吗?"
沈景明摇摇头,手指无意识地着握拳:"本朝律令,一艘船最多装载十石,三十石盐,加上开路和断尾的两艘,一共五艘船,同时出了意外很难让人信服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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