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事堂的青铜漏壶刚滴完第七滴水,甘宁掀帘而入时带起的风,将案上一卷《水经注》吹得哗哗翻页。
这位黑面将军甲胄未卸,腰间还挂着半片染血的船帆——那是他在福州港亲手砍断敌舰缆绳时扯下的。
"启禀主公,末将率楼船军五月出海,旬月间连克东冶港、温麻屯,前日已将福州城头的孙帜换成了汉旗。"甘宁声音像敲在青铜鼎上,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落,"另有流求、澎湖等百余个岛屿归附,现各岛头目正带着特产往江夏赶,说是要面见汉家正主。"
堂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。
张飞的虎目瞪得滚圆,手中酒碗"当啷"砸在案上:"甘兴霸你莫要诓人!
咱大汉子民向来逐陆而居,那海底下能长出粮?
能养出兵?"他粗短的手指戳向舆图上的蓝色海域,"你说占了百岛,老子看那都是水泡泡!"
关羽抚着长髯眯起眼,案角的茶盏已凉透:"某听闻海上风浪如刀,舰船一翻连渣都不剩。
福州港虽富,可运粮运兵都要靠船,若遇逆风...怕是守不住。"他话未说完,下首的简雍已接过话头:"便是守得住,那岛上能有几个百姓?
总不能让咱们的兵去和鱼群打仗吧?"
陈子元坐在末席,指节轻轻叩着案几。
他早料到会有此问——前世读《三国志》时,总为古人"重陆轻海"的局限扼腕,此刻倒要亲自补上这一课。
目光扫过堂中或疑惑或不屑的脸,他起身时青衫带起一阵风,将甘宁腰间的船帆碎片吹得飘起来,像一片即将远扬的云。
"诸位且看这卷海图。"他展开随身带着的羊皮卷,上面用朱笔标满星罗棋布的岛屿,"温麻屯的船坞能造五丈楼船,流求岛产硫磺、木料,澎湖列岛的鱼盐可抵半个扬州的赋税。
更要紧的是——"他指尖点在东海与渤海交界处,"从这里出发,三日可抵辽西,四日能达乐浪。"
"辽西?"刘备猛地直起身子,手中的玉圭险些滑落。
这位久居中原的主公眼里闪过锐光,"元直是说...海军能绕开袁绍的陆路封锁,直接杀到公孙伯珪背后?"
"正是。"陈子元迎着刘备灼亮的目光,喉间泛起热意。
前世学的海权理论在脑海里翻涌,他说得更快了些:"春秋时吴国会稽海战破楚,唐时刘仁轨白江口烧倭船四百艘——海权从不是水泡泡,是悬在敌人脖颈上的刀!
袁绍以为凭幽燕铁骑就能锁死北方,可他想不到,咱们的楼船能从海上给他来个前后夹击!"
"那粮食呢?"简雍仍拧着眉头,"就算船能运兵,总不能让弟兄们啃生鱼干打仗吧?"
"所以才要占福州。"甘宁突然插话,他粗糙的手掌按在海图上,"温麻屯的船匠已在造'仓船',底舱能装三千石粮。
末将在流求岛见了当地土人,他们用陶罐存淡水,三个月都不会臭——"他转头看向陈子元,黑脸上浮起少见的笑意,"陈军师早让匠人仿了百个,过些日子就能运到军中。"
议事堂里的质疑声渐渐弱了。
赵云摩挲着腰间银枪,目光在海图与陈子元之间来回:"某在幽州时见过海,浪头比城墙还高。
若遇风暴...?"
"所以要练。"陈子元的声音突然低下来,像在说一个秘密,"末将让人记下了每月的潮信、季风,又从渔民里挑了精壮当'风师'。
甘将军的水军,如今能在六级风里行船,八级风里靠港——"他抬眼扫过众人,"等明年,就能在十级风里布阵。"
刘备突然站起来,案上的茶盏被撞得叮当响。
他伸手按住陈子元的肩膀,掌心滚烫:"元直说得对!
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,靠的是胆气;咱们兴复汉室,就要有别人不敢想的胆气!"他转身看向甘宁,"即日起,楼船军扩编为'镇海大将军',拨五千青壮充水军,再给温麻屯加拨十万贯造舰银!"
甘宁"咚"地单膝跪地,铁铠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:"末将立誓,若不能让汉旗插遍东海,甘某便随浪沉了!"他腰间的船帆碎片被穿堂风卷起,打着旋儿飘向堂外,正撞在檐角铜铃上,发出清越的响。
堂中众人跟着起身,张飞粗声笑着捶了甘宁后背一拳:"老子先前小瞧你了!
等你水军成了气候,某带步军从陆路杀,你从海路堵,看袁绍那老匹夫往哪儿跑!"关羽虽未说话,却朝甘宁拱了拱手,长髯下的嘴角微微扬起。
陈子元望着这一幕,喉间的热意漫到眼眶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大汉的史书上会多一笔"海权"的浓墨重彩——而这,不过是个开始。
"主公,"他等众人的议论稍歇,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,"待海军事务落定,某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共商。"他将绢卷轻轻摊开,露出上面用朱砂标红的"辽东"二字,"公孙伯珪在易京被围,袁本初的大军已过渔阳...有些棋子,该提前摆上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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